电话那头的麦导沉默了足足十秒，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被惹恼了的老熊。
“……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不告他们，也不需要片方发什么公关稿，”林晚的声音很平静，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我们把完整的花絮视频放出去，就当是《深海回响》的第一支宣传片。最真实的，也是最能打动人的宣传片。”
麦导又沉默了。林晚甚至能想象出他那张能吓哭小孩的臭脸此刻正拧成一团，一手夹着烟，一手在桌子上不耐烦地敲着。
“你他妈……”他骂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就是把你最狼狈、最脆弱的一面全扒光了给所有人看？那些傻逼网友，他们不懂什么叫体验派，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疯子。”
“我知道。”林晚说，“但我也知道，真心是唯一的必杀技。他们用剪刀剪出谎言，我们就用摄像机还原真相。麦导，您的作品，值得最真诚的对待。”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咔哒”一声脆响，然后是长长的一口吐气声。
“……行。”麦导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被说服后的决断，“妈的，老子陪你疯一把。这电影是我的心血，谁想往它身上泼脏水，我先把他骨灰扬了。等我消息。”
电话挂断。林晚握着手机，手心一片冰凉，心里却有一簇火苗在烧。
一个小时后，就在#林晚剧组耍大牌#这个词条热度不减，黑子们狂欢到了顶点的时候，《深海回响》的官方微博，和麦导本人的微博，同时发布了一条言简意赅的声明。
【@麦克疯-麦导：我的电影，不需要流言。我的演员，不需要污蔑。晚上八点，用事实说话。[@深海回响电影官微]】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愤怒的斥责，就是这么一句硬邦邦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预告了即将到来的风暴。
全网都懵了。
等着看林晚团队如何焦头烂额写小作文澄清的黑子们，像是挥出去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而林晚的粉丝们，则像是看到了集结号，激动得嗷嗷叫，纷纷跑到麦导微博底下站岗。
晚上八点整，一个时长接近二十分钟的视频，在《深海回响》的官微上准时发布。标题只有四个字：【声之回响】。
视频没有配乐，只有现场最原始的收音。
画面的第一幕，就是那段被恶意剪辑的“对导演置若罔闻”的片段。然而，完整版里，林晚摇头之后，对着麦导轻声说：“导演，我觉得这里的情绪不对。‘江音’在听到声呐之前，她已经放弃了，她不是在期待，而是在等死。所以，她的眼神不该是寻找，应该是彻底的空洞，是连绝望都燃尽了的死灰。”
麦导皱着眉，盯着监视器看了半天，然后猛地一拍大腿：“对！就是这个！再来一条！”
紧接着，是那段“冷脸摆手拒绝场工”的片段。完整版里，场工小哥递水过来时，林晚正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眼神涣散，整个人还在角色的情绪里。她确实摆了摆手，但嘴里用气声说了一句：“……谢谢，先不用。”那个场工小哥非但没有被“耍大牌”，反而对着镜头外的其他人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心翼翼地退开了。
然后，是那段被嘲讽为“不合群”的画面。视频里，林晚一个人缩在角落，脸色苍白，但镜头拉近，能清晰地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和她下意识捂住胃部的手。旁边助理递过来一杯热水，低声问：“胃又疼了？”她只是虚弱地点点头。
视频最震撼人心的部分，是拍摄“被海浪冲击”的那场戏。
深秋的海水冰冷刺骨，林晚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一次又一次地被人工造浪掀翻在礁石上。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遍，两遍，十遍……
麦导在监视器后喊“卡”的时候，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工作人员冲上去把她扶起来，裹上厚厚的毛毯，她却推开众人，对着麦导的方向，颤抖着说：“导演……我感觉……刚才那一下……情绪对了……还能再……再来一次吗？”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杀青那天，林晚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干净的笑。
寂静。
整个网络，仿佛都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轩然大波。
【AwSL超话实时动态】
【L】：我操！！！！我他妈一边看一边哭！这就是他们说的耍大牌？这就是他们说的情商低？她只是想把戏演好啊！那些断章取义的狗逼，你们的心是黑的吗！！！
【L】：被海浪冲那段我直接跪了……那不是特效！那是真的人在撞啊！我他妈一个大男人，看得眼泪往下掉。这叫耍大牌？这他妈叫拿命在拼！
【L】：#麦导硬核打脸# 这个词条给我刷上第一！太他妈刚了！不跟你废话，直接上证据！这才是真正的体面！
【L】：姐妹们，暂停！倒回13分24秒！看画面右上角！那个给营销号爆料的场务，是不是正跟方姐（就是之前辣椒饭事件那个）在角落里鬼鬼祟祟说话！方姐还给了他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卧槽！破案了！
【L】：#心疼林晚# 她真的……她只是太认真了，太想保护好自己的角色了。她不是不会社交，她只是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戏里。呜呜呜晚崽，妈妈再也不催你营业了，你好好休息！
那些之前叫嚣得最凶的黑子和路人，此刻像是被集体抽走了脊梁骨。他们疯狂地删除着自己之前的恶毒评论，但互联网有记忆，那些截图早已被愤怒的粉丝贴满了各大论坛，成了一场公开处刑。
风向，在短短半小时内，彻底逆转。
就在这时，秦瑶转发了那条花絮视频。
她的评论，一如既往地淬着毒，扎得人又疼又爽。
【@秦瑶V：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耍大牌’？我看是某些人眼睛瞎了，心也瞎了。建议挂个眼科和心内科，晚了怕是治不好了。\/\/@深海回响电影官微：【视频】】
这条微博一出，像是在已经烧开的油锅里又浇了一勺滚油，粉丝们爽得嗷嗷直叫，纷纷表示“女王威武”、“秦氏战斧，名不虚传”。
舆论的尘埃落定。
林晚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铺天盖地的“心疼”和“道歉”，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大哭一场后的平静和释然。
她登录微博，将那张“迎风而立”的杀青照又看了一遍，然后重新编辑了一条。
【@林晚V：谢谢麦导的信任，谢谢剧组所有人的照顾。也谢谢每一个愿意透过风暴，看清我的海的你们。我的海，曾因孤独而深邃，如今因你们的目光而清澈明亮。它将永远为你们，翻涌不息。#北冥宇宙#，我们一起远航。】
她没有再提那些伤害，只是真诚地感谢。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是周曼。但这一次，没有魔性的“宝宝巴士”，而是一段舒缓的轻音乐。
林晚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周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欣慰和柔软。
“祖宗……不……”她顿了顿，改口道，“林晚，你真的长大了。”
挂断电话，林晚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色已经全黑，城市的灯火在她眼底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她知道，这场风波，像一场剧烈的洋流，冲刷掉了航道上所有隐藏的污泥和礁石。
她的星海，前所未有地清澈、明朗。
而她的船，刚刚扬起了真正的风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