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事件过去三天后，忘忧园艺店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林守拙正在给新到的一批多肉植物换盆，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婴儿。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操作台上，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和植物清香。店里播放着轻音乐，几只绿萝的藤蔓随着节奏轻轻摆动——这不是林守拙控制的，纯粹是这些植物成精后自发培养的小爱好。
“大人，有客人。”吊兰从门口垂下一条枝叶，“新面孔，女大学生模样，但身上有……奇怪的气息。”
林守拙头也不抬：“知道了。”
门铃响起。进来的女孩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背着双肩包，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齐肩短发，戴一副黑框眼镜。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目光在店内扫视，最后落在林守拙身上。
“请问……”她开口，声音很轻，“您是林老板吗？”
“是我。”林守拙放下手里的铲子，“想买什么植物？”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走近几步，盯着他看了很久。她的眼睛很特别，瞳孔颜色比常人稍浅，像是蒙着一层薄雾。
“您……不是普通人。”她终于说。
林守拙动作顿了顿，抬眼仔细打量她。三秒钟后，他笑了：“你也不是。”
女孩松了口气，像是确认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叫叶小雨，在城东大学读大三。我……我能看见一些东西。”
“比如？”
“比如您身上缠绕的绿色光晕，还有……”叶小雨指了指店里的植物，“它们在偷偷看我。那盆龟背竹刚刚还冲我挥叶子。”
龟背竹立刻僵住，假装自己只是一盆普通植物。
林守拙放下手里的活，走到吧台后：“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都可以……”叶小雨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告诉您。关于……苏瑶小姐。”
这个名字让林守拙手上的动作快了一拍。
“你知道苏瑶？”
“我看过她的新闻。青云科技的美女总裁，最近和海外投资机构签约，上了财经版。”叶小雨在吧台前坐下，“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昨天在学校图书馆，碰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
林守拙给她冲了杯拿铁，咖啡香气弥漫开来：“赵天宇？”
叶小雨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怎么知道？”
“猜的。”林守拙把咖啡推到她面前，“继续说。”
“赵天宇在我们学校有个实验室投资项目，昨天来视察。”叶小雨捧着温暖的杯子，“我路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然后……看到了他的一些‘过去’。”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的能力是‘视觉回溯’。触碰到人或物体时，能随机看到与之相关的过去画面。昨天碰到赵天宇，我看到了很糟糕的东西。”
林守拙示意她继续。
“他在和一个穿黑袍的人见面。”叶小雨压低声音，“那个人给了他一个木盒，就是你们前几天在地下停车场处理的那种黑色木牌，但里面装的是更复杂的符文石板。他们在谈论……打开稳定的通道，不是为了召唤怪物，而是为了……”
她咽了口唾沫：“为了在苏瑶小姐的公司大楼下面，建立一个永久性的‘门’。”
店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几盆敏感植物吓得叶片都蜷缩起来。
“什么时候？”林守拙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明晚。”叶小雨说，“月相合适，而且……青云科技明晚有庆功宴，大楼里人少，安保也会放松。他们计划在地下三层停车场进行仪式。”
林守拙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趣。”
“有趣？”叶小雨愣住了，“这很危险啊！那种永久性的门一旦打开，整栋楼都可能被拖进另一个空间维度！苏瑶小姐和她的员工——”
“我知道。”林守拙打断她，“我说有趣的是，赵天宇居然敢做这种事。他是完全无知，还是被人利用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几句话后挂断，走回来对叶小雨说：“谢谢你的情报。这对我们很有帮助。”
“我们？”叶小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嗯。”林守拙没有解释，而是问，“你的能力，能控制吗？还是完全随机？”
“可以稍微引导。”叶小雨老实回答，“但看到的画面不受控制，时间点也不确定。有时候能看到几年前的，有时候只能看到几小时前的。”
“副作用？”
“用多了会头疼，眼前发黑。”叶小雨苦笑，“所以平时我都尽量不碰人。”
林守拙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和之前给苏瑶的那个很像，但里面装的是淡金色的液体。
“每天一滴，兑水喝。”他说，“能温养你的精神，减轻副作用。”
叶小雨接过瓶子，手有些抖：“这是……”
“一点点神明的馈赠。”林守拙眨眨眼，“算是感谢你的情报。不过，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你完全可以报警。”
叶小雨低头看着手里的瓶子：“因为……我一周前来过你的店。”
她抬起头，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光：“我碰过你的门把手。然后看到了……一些画面。虽然很模糊，但我看到了绿色的光，看到了植物在说话，看到了您站在月光下，身后有巨大的树影。”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您不是普通人，也知道您和苏瑶小姐有联系。所以当我看到赵天宇的计划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找您。”
林守拙看着她，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大学生，眼里有种少见的清澈和坚定。
“你很有勇气。”他说，“但也很危险。掺和进这些事，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已经有麻烦了。”叶小雨苦笑，“昨天看到那些画面后，晚上就有人跟踪我回宿舍。是两个穿黑西装的人，不是赵天宇那边的，气息更……冰冷。”
林守拙眼神一凝：“描述一下。”
“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高个子左耳有耳钉，矮个子右手背上有蝎子纹身。”叶小雨回忆，“他们跟了我三条街，最后在学校保安亭附近离开了。”
林守拙记下这些特征：“这几天尽量别单独外出。如果必须出门，来我这里，或者去‘萌萌哒宠物屋’——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叶小雨点头，“白老板的店，我同学去那里领养过猫。”
“那就好。”林守拙看了看时间，“我让朋友来接你回学校。你等一下。”
他走到后院，摘了一片银叶草的叶子，用指尖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符文。叶子发出微光，然后化作一只小小的银色蝴蝶，飞向宠物店方向。
五分钟后，白晓带着三花猫小花来了。
“这么急叫我，什么事？”白晓一进门就问，看到叶小雨时挑了挑眉，“新朋友？”
“叶小雨，城东大学的学生，有视觉回溯能力。”林守拙简单介绍，“她看到了赵天宇的计划，而且被人跟踪了。”
白晓表情严肃起来，小花则跳到叶小雨脚边，抬头嗅了嗅：“她身上有残留的追踪印记。很微弱，但存在。”
“能清除吗？”林守拙问。
“简单。”白晓蹲下身，从小花脖子上挂的小铃铛里倒出一点粉末，轻轻洒在叶小雨周围。粉末在空中闪烁微光，然后消失。
“追踪印记清除了。”白晓站起来，“谁跟踪你？”
叶小雨又描述了一遍那两个人。
“耳钉和蝎子纹身……”白晓皱眉，“听起来像‘清道夫’的人。”
“‘清道夫’？”林守拙问。
“一个地下异能者组织，专门处理‘不该存在’的人和事。”白晓推了推眼镜，“有人雇了他们来清理目击者。看来赵天宇背后的人很谨慎。”
叶小雨脸色白了白：“那我是不是……”
“别怕。”林守拙拍拍她的肩，“有我们在。白晓，你送她回学校，顺便检查一下她宿舍周围有没有其他陷阱。”
“行。”白晓点头，“小花，你留在这里帮忙。”
三花猫“喵”了一声，跳上吧台趴下。
叶小雨离开后，林守拙给苏瑶打了个电话。
“苏总，明天晚上的庆功宴，能改期吗？”
电话那头，苏瑶似乎正在开会，背景音里有讨论声：“改期？为什么？所有邀请都发出去了，场地也订好了。”
“安全原因。”林守拙说，“有人想在你们大楼地下开一扇‘门’。”
“……你说什么？”苏瑶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
林守拙简单说明了情况。苏瑶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庆功宴不能取消，但可以提前。我改成下午四点开始，七点结束，让所有员工八点前必须离开大楼。”
“可以。”林守拙说，“我会在七点半过去。”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正常安保就行，不要加强，免得打草惊蛇。”林守拙说，“另外，地下三层停车场从下午五点开始清空，名义就说……管道维修。”
“好。”苏瑶顿了顿，“林守拙，这次……危险吗？”
“对你来说不危险。”林守拙微笑，“对我来说，只是一点小麻烦。”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趴着的三花猫：“小花，能麻烦你今晚去青云科技大楼侦察一下吗？看看有没有提前布置的符文或者陷阱。”
“没问题。”小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过要加餐。我要三文鱼味的猫条。”
“成交。”
小花从窗户跳出去，消失在街巷中。林守拙则继续给植物换盆，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可能危及整栋大楼的阴谋，而是明天要不要进一批新花盆。
下午三点，白晓回来了，表情古怪。
“怎么了？”林守拙问。
“叶小雨那姑娘，有点意思。”白晓在吧台前坐下，“我送她回宿舍，顺便检查周围，发现不止‘清道夫’的人在盯她。还有另一拨人，更专业，装备也更精良。”
“陈伯的人？”
“不是‘守望者’的风格。”白晓摇头，“我让小灰（仓鼠）查了一下监控，你猜怎么着？那两拨人互相发现了对方，还在叶小雨宿舍楼对面的巷子里短暂交手，然后各自撤离了。”
林守拙停下手里的活：“也就是说，现在至少有三方势力在关注这件事：赵天宇背后的组织、‘清道夫’，还有一拨身份不明的人。”
“对。”白晓说，“而且更奇怪的是，我让仓鼠查股市时，发现青云科技的股价今天有异常波动。”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界面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K线图和数据分析。
“有人在大量做空青云科技的股票。”白晓说，“而且不是普通机构，资金来自多个离岸账户，操作手法很老练。如果明晚大楼真的出事，股票暴跌，这些人能赚一大笔。”
林守拙看着那些数据：“赵天宇的公司呢？”
“也在被做空。”白晓滑动屏幕，“但他个人账户有大量资金流入，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在做对冲。”
“他想搞垮苏瑶的公司，但也不想自己损失太多。”林守拙冷笑，“贪心又胆小，典型的凡人作风。”
“但这也说明，明天的事简简单。”白晓收起手机，“可能不止是打开一扇‘门’那么简单。他们可能想制造一个‘事故’，让青云科技彻底垮掉，顺便在金融市场捞一笔。”
林守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白晓，你退休多久了？”
“一百二十七年。”白晓说，“怎么了？”
“我退休三百多年了。”林守拙看向窗外，“这么长时间，我以为已经看透了人性的贪婪和愚蠢。但每次，他们总能给我新的‘惊喜’。”
白晓笑了：“所以退休生活才不无聊嘛。对了，陈伯知道了吗？”
“我还没告诉他。”林守拙说，“不过以‘守望者’的情报网，应该已经察觉了。他可能在等我们主动联系。”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
陈伯拎着保温杯进来，脸上还是那副和蔼的笑容：“小林，白老板也在啊？正好正好，我买了新茶叶，来请你们品鉴。”
三人一猫围坐在小店角落的小桌旁。陈伯慢条斯理地泡茶，第一泡洗杯，第二泡才倒进小茶杯里。
“这是武夷山的大红袍，朋友送的。”陈伯说，“不过喝茶是次要，主要是想跟两位通报个情况。”
他放下茶壶：“我们监控到，明天晚上青云科技大楼附近，可能会有‘异常活动’。赵天宇那边请了几个不太安分的‘特殊人士’，想搞点事情。”
林守拙端起茶杯闻了闻：“陈伯知道得挺详细。”
“职责所在。”陈伯笑眯眯地说，“而且我们查到，赵天宇接触的那个组织，叫‘破界会’。一群对异空间着迷的疯子，认为打开更多通道能让人类‘进化’。”
“痴心妄想。”白晓嗤笑，“异空间的规则和这里完全不同，普通人接触只会发疯或者异变。”
“但他们不知道，或者不在乎。”陈伯叹气，“‘破界会’已经制造了多起事故，我们一直在追查。明天晚上，我们准备收网。”
林守拙抿了口茶：“需要帮忙吗？”
“需要。”陈伯坦诚地说，“‘破界会’这次请了个有点本事的人，我们的人可能处理不了。而且……他们手上可能有一件‘神器’碎片。”
林守拙和白晓同时抬起头。
“神器碎片？”林守拙皱眉，“哪一件？”
“不清楚，但能量读数很高。”陈伯说，“所以我们想请两位协助，确保明天的行动万无一失。当然，不会让两位白忙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推过来。林守拙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地契复印件——城郊一块五十亩的林地，环境清幽，灵气充沛。
“这块地本来要开发成度假村的，但我们想办法划成了生态保护区。”陈伯说，“如果两位有兴趣，可以‘租用’九十九年，租金……象征性的一块钱一年。”
白晓吹了声口哨：“大手笔啊。”
林守拙看着地契，确实心动。他现在这个小店虽然好，但后院太小，很多神异植物没法种。如果有五十亩地……
“条件是什么？”他问。
“第一，协助处理明天的事件；第二，必要时继续协助‘守望者’处理类事事件；第三……”陈伯顿了顿，“如果你们发现了其他退休的‘特殊存在’，帮忙引荐一下。我们想建立一个……友好的沟通渠道。”
林守拙和白晓对视一眼。
“可以。”林守拙说，“但我们要有完全的自主权。帮不帮、怎么帮，由我们自己决定。”
“当然。”陈伯笑了，“合作嘛，讲究自愿。那我们说定了？”
“说定了。”
三人以茶代酒碰杯。小花在旁边舔着爪子：“人类的政治交易，无聊。”
晚上七点，苏瑶来了。她穿着职业套装，显然是刚从公司过来，脸上带着疲惫。
“安排好了。”她一进门就说，“庆功宴提前，五点开始，七点前结束。地下停车场已经以维修名义封闭。安保人员会引导所有人从正门离开。”
“辛苦了。”林守拙给她倒了杯茶。
苏瑶接过茶杯，忽然注意到店里的气氛：“你们……在计划什么？”
林守拙简单说明了情况，包括‘破界会’、神器碎片，以及和陈伯的交易。
苏瑶听完，沉默了很久。
“所以明天晚上，我的公司大楼会变成战场？”她问。
“更准确地说，是防御阵地。”林守拙纠正，“我们不会让战斗发生在大楼内部。会在停车场就解决。”
“但还是很危险。”苏瑶看着他，“对你来说呢？”
林守拙笑了：“对我而言，就像去花园里除个草。”
“别逞强。”苏瑶说，“我知道你很强，但这次不一样，对方有……神器碎片？那是什么概念？”
白晓插话：“对你来说，大概相当于普通人手里有核弹按钮。但对老林来说，顶多算是个有点危险的玩具。”
苏瑶看看林守拙，又看看白晓，最后叹了口气：“我能做什么？”
“待在安全的地方。”林守拙认真地说，“明天晚上，你和其他员工一起离开大楼，不要回来。事情结束后我会通知你。”
“但我……”
“苏瑶。”林守拙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这是我们的领域。你的战场在会议室和商场，这里交给我们。”
苏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安全回来。”
“一定。”
送走苏瑶后，林守拙开始准备。他从后院取来几种特殊的植物材料，又拿出那几枚刻着符文的石子，一一检查。
白晓也没闲着，他回宠物店带来了一些“帮手”——不是猫狗，而是几只看起来普通但眼睛格外灵动的麻雀。
“侦察小队。”白晓解释，“它们会提前在青云科技大楼周围布控，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报告。”
小花则从窗户跳出去，说要去“拜访几个老朋友”——林守拙猜是城市里的其他猫，它们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网络。
夜深了，忘忧园艺店里的灯还亮着。
林守拙站在后院，仰望星空。今夜的月亮是弯月，月光清冷。
“大人，您紧张吗？”风铃草轻声问。
“不紧张。”林守拙说，“只是有点……感慨。”
“感慨什么？”
“感慨不管过去多少年，总有人想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去做愚蠢的事。”他伸手触碰一株发光的植物，“但也许，这就是凡人的特质吧。永远不安分，永远想突破界限。”
“这不好吗？”
“说不上好或不好。”林守拙微笑，“只是……让我这样的退休人员没法完全清净而已。”
他回到店内，关灯，锁门。
明天会是个有趣的日子。
至少，不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