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 5月
阳光斜斜地打在广欣电力通信公司总部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晕。
我的Id工卡上面的职位换成了“系统工程师”，方便与客户交流。
在1-4层的办公区，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像一群不安分的蜂群。
400多台客户端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在 windows 2000 professional和 windows 98的不同界面间跳跃，像一片等待收割的数字麦田。
“Lotus Notes 5.0的安装包放在第三台服务器共享目录里。”
berry推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陶瓷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袖口，“Nt服务器昨晚刚做完镜像备份，不过 Sco UNIx那台得格外小心，上次运维组说它的扇区有点坏道。”
我盯着笔记本上的项目计划表，笔尖在“系统部署第一阶段”那行划了个圈。
计划表边缘被咖啡渍晕开的地方，隐约能看见昨晚熬夜标注的注意事项：windows 98的 FAt32分区对 4Gb以上文件的兼容性问题、SqL Server 7.0与 oracle 8i的字符集冲突、Lotus Notes 4.6升级包在低内存机型上的安装超时阈值。
第一天的麻烦来得比预想中更早。
财务部那台老式奔腾 II电脑在加载 Lotus Notes 5.0安装程序时突然蓝屏，屏幕上翻滚的白色代码像条失控的蜈蚣。
我掀开主机箱，一股灰尘混着电容老化的酸腐味扑面而来——64mb SdRAm内存条上的电容鼓着难看的褐色肿块，插槽里还卡着半截折断的散热片。
“换内存要加钱。”
财务部经理王秋菊抱着搪瓷杯在旁边踱步，杯沿的茶渍像圈年轮，“上周刚批了打印机墨盒的预算，这会再申请恐怕...”
berry突然蹲下身用万用表抵住主板接口：“试试关闭二级缓存？”
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调试服务器时沾上的硅脂，“虽然会慢 30%，但至少能撑过安装。等月底预算松动了再换 128mb的，现在先把 config.sys里的 cache设置改了。”
当我用启动盘进入 doS界面修改系统配置时，市场部又传来惊呼。
七台 windows 98客户端在升级后频繁弹出“内存不足”的警告，那些每天要收发几十封带 Excel附件邮件的电脑，此刻像喘不上气的老人。
我盯着任务管理器里 Lotus Notes 5.0占用的 18mb内存，突然想起资料里写的：这个版本比 4.6多了 Java虚拟机支持，在 win98下会额外消耗系统资源。
“把虚拟内存调到物理内存的 1.5倍。”
berry的声音带着沙哑，她刚从服务器机房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虽然硬盘读写会变慢，但总比死机强。”
我们蹲在机房地板上修改注册表时，瓷砖的凉意透过西裤渗进来，远处 UpS不间断电源发出规律的嗡鸣，像在为这场无声的战斗伴奏。
数据迁移的坎来得猝不及防。
当我按下 SqL Server 7.0的导出按钮时，进度条在 97%的位置突然卡住，日志文件里跳出“日期格式转换失败”的红色警告。
我瘫坐在服务器前的转椅上，看着屏幕上 oracle 8i的登录界面发愣。
两个数据库对 timestamp类型的处理方式截然不同，SqL Server用的是美式日期格式，而 oracle默认的是 dd-moN-YY格式，三百多条包含时间戳的电力调度记录像块巨石堵在喉咙。
“要不每条记录手动改？”
我把泡面叉子插进空碗里，塑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开始闪烁。
墙上的石英钟指向凌晨两点，倒映在布满指纹的显示器上，像只冷漠的眼睛。
berry突然把键盘推到我面前：“看这个。”
她调出的 SqL脚本里，coNVERt函数正把日期字段拆成年月日三个部分，“先导成 txt中间格式，用逗号分隔，再写个批处理把分隔符换成竖线——oracle的 SqL Loader认竖线。”
她的指甲在键盘上敲出残影，“虽然要多花两天写脚本，但比手动改省六十个工时，客户那边也能接受。”
最难啃的骨头是统一访问方式。
客服部的张姐抱着鼠标哭丧着脸：“我用 web邮箱收发邮件都三年了，这 Notes客户端怎么总提示证书过期？”
她身后的技术员小周举着满是咖啡渍的记事本：“销售部昨天发的 Excel报价单，在 Notes里打开全是乱码，他们还在用 office 97。”
我盯着会议室白板上的流程图，笔尖在“web访问”和“客户端访问”之间画了无数个问号。
Lotus Notes 5.0的 web组件在 windows 98上需要 IE5.0以上版本支持，而公司还有十几台装着 IE4.0的终端。
更要命的是，不同部门的 Excel文件格式混乱，有的用.xls有的用.csv，Notes的附件解析器经常罢工。
“先做个过渡方案。”
berry把第三块擦汗的纸巾塞进裤兜，“保留 web邮件网关，但限制只能收不能发，发邮件必须用客户端。Excel的问题...”
她突然指着技术手册上的 oLE对象章节，“让 bob开发个插件，把 Excel嵌入 Notes表单，这样不管什么版本都能兼容。”
找到 bob时，他正对着满屏的 c代码皱眉。
这位戴着厚眼镜的程序员听完需求，突然从抽屉里翻出张泛黄的 Lotus c ApI手册：“上周刚研究过 Notes的二次开发接口，插件大概三天能出来，但得加个条件——测试环境得用那台带磁带机的服务器，万一数据搞砸了能恢复。”
测试环境的搭建像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我们用 Sco UNIx的 tar命令备份了 oracle数据库，把 SqL Server的.mdf文件压缩成分卷包，每传输 100mb就暂停检查校验和。
当 bob的插件第一次成功把 Excel表格转换成 Notes可识别的 oLE对象时，我突然发现 berry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她那只总是敲键盘的右手食指，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墨水印。
客户现场操作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
当最后一台 windows 2000客户端弹出“升级完成”的提示框时，财务部王经理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刚才导数据的时候，有笔电费记录好像重复了！”
我的心跳瞬间卡在喉咙，直到 berry调出备份日志——那是测试时留下的冗余数据，早已被插件自动标记删除。
回程的别克车里，berry把车窗摇到最底。
晚风卷着初夏的热气扑在脸上，远处的高压电线上停着几只麻雀，在夕阳里拉出细长的剪影。
“知道吗？”
她突然从包里翻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刚才服务器机房的温度超过了 35度，Nt系统的散热风扇快扛不住了。”
我接过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个简单的电路图——是用 USb风扇改装的散热装置，旁边标注着“成本：25元，效果：降温 4度”。
车窗外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串正在被点亮的省略号。
在 2000年的夜色里，预示着更多等待被解开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