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的是你周婶子家的那个老奶山羊, 原本商量着是六十块钱的,但现在这只羊带羔了,六十块钱她舍不得卖了,我就花一百块钱买了来。”
“这瘦羊都快要死了,爹,你确定能养活吗?”
“只要它能顺利生产,等下了羊羔有奶就成。我这不是担心你娘生了孩子后,又没有奶吗?”
银兰走到瘦羊跟前,按按它呲出来的肋骨,“爹,这是买了个老羊壳子啊,您上周寡妇的当了!这眼看着要死的羊,还卖这么多钱!她这是丧良心啊!”
“是啊爹,我看还是退回去吧。我赶集时打听过了,正儿八经的一年多的奶山羊,最多才要五十块钱。”金兰也附和。
桂芬也抱着有才围上来,仔细看了那羊才评价,“这周寡妇,还真是个狠人,也就你傻,上这个憨当!快去退了吧,咱家不要!”
“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吗?我是老爷们,说一句算一句,买了就是买了!金兰娘,快拿钱来!”
赵大用的手伸到桂芬跟前,桂芬气得老想揍他。
这败家玩意儿!
但在孩子们面前,她不好意思骂他,只好折转身去拿钱。
金兰一把抢过娘手里的钱,“我去找她!”
“你敢!”赵大用跳到金兰前面去,伸出胳膊拦住她,“听话金兰。爹以后再也不随便买东西了,这次是个例外,你就给爹留点儿面子吧!”
要不是周寡妇极尽温柔之能事,又在他面前哭诉,大女儿去上学连一身体面的衣服都买不起,他又哪里能去买个羊祖宗回来?
他家里毕竟还有银兰的三百块彩礼钱,这个老羊也能兑点儿钱,再生两个羊羔子的话,也是不赔钱的。
“要是像你这样,什么家底子都能败光,娘,你也不管管俺爹!”金兰埋怨娘。
桂芬哀叹一声,“唉,这次就先这样吧,等生了羊羔再说。从现在起,喂猪的饼给羊多吃点。这娘们,苛待这羊了,我记得上一次有才喝它的奶时,它还是膘肥体壮的。”
桂芬很恨周寡妇,身为女人,却又很同情她。
她现在怀孕,招待不了男人,男人出去偷嘴吃也很正常。
但现在她一直在坑她男人的钱,就有些不地道了。
可谁让赵大用占了她的便宜呢?他们明显理亏啊。
她也只有从中和稀泥了。
一切等她生完了孩子再说。
这次出了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男人碰了。
金兰见娘不反对,她也没法儿,只好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银兰却蹲在那里看羊,悠悠问爹,“爹,买这羊的钱哪儿来的?”
赵大用看桂芬。
桂芬只好解释,“之前你大姐给我的二百块钱这半年买油盐酱醋加上人情事事,又给猪买了几个豆饼,基本上花没了。现在买羊的钱,是你定亲的彩礼钱。”
“也就是说,买这羊花的钱,是卖我的钱?”
“这孩子,说话咋这么难听呢?那是彩礼钱,能叫卖身钱吗?”
“您就说,这钱和我有没有关系吧?”
“有。”桂芬肯定回答,
就是不知道这个死犟的女儿到底想说啥,她没有底。
“那不就得了?”
银兰悠然牵起羊,从桂芬手里拿过钱。
“爹,娘,这羊以后就是我的了,我去河边放羊,顺便给周寡妇送钱!”
周寡妇交代给赵大用的事情,赵大用给做完了,并顺利把羊给卖给了自己家,尽管吃亏一点,但她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他,一定能找补回来的。
赵大用本想自己送钱的,但现在这个点儿,下湖的人很多,就索性让银兰给送去。
想到这里,赵大用一摆手,很大气地道:“去吧去吧,你周婶儿今天煮了玉米棒子,快出锅了,你正好可以去啃一根。”
在农村,谁家做了好吃的,要是串门正好赶上,都是可以分一杯羹的。
银兰牵着老奶羊,一步一瘸地往前走。
怪不得是爹抱着回来的,原来是瘸腿羊!
银兰这才发现,这羊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瘦下来的,而是因为它的腿摔瘸了,没有及时治疗,导致走不动路,吃的草少,才瘦成这样的。
这样的羊,即使喂再多好饲料,上胖也会很难的。
银兰牵着羊,走到周寡妇门前,看到周寡妇正坐在大门楼子底下纳鞋底。
“婶子,这是你家的羊!我姐嫌贵,不要了!”
银兰想说娘嫌贵不要的,但她怕娘太软弱,被周寡妇骂到,她就推到大姐身上去。
周寡妇好不容易找了个血毛,好不容易把要死的羊卖出去了,她可不想再收回来。
周寡妇把鞋底扔进鞋筐里,站起来,双手叉腰走到银兰跟前。
“小毛丫头,让你爹来!”
“我爹也和我姐一个意见!”
银兰想,非让爹在她面前倒了形象不可!
“对不起,我的羊卖出去了,概不回收,我劝你还是牵回去吧!”
周寡妇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银兰。小样儿,她就不信了,小鬼还能斗得过她这个老袈裟?
银兰索性把羊脖子里的缰绳一解,“这是我家的绳子,我得拿着,羊给你。”
反正她没给她钱,至于羊,她爱要不要!
银兰走回去,气得周寡妇在后面跳脚骂,“你个死孩子!随你爹,随你娘,没一个好东西!”
周寡妇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气,便找来她早就留下的那根拴羊的绳子,拴上老母羊牵着,紧跟着银兰的脚步而去。
银兰到家没一会儿,周寡妇就来了。
周寡妇在外面跳着脚地骂:“赵大用你个刀头鬼,你给老娘滚出来!这么大个男人了,还做事不盖脚后跟!说出来的话跟放屁一样!你当过家家呐?”
周寡妇当街一骂,立刻吸引来一群老娘们,其中就包括赵老婆子。
有人来骂她儿子,她可不干了,便问:“您嫂子,我儿怎么得罪的你?值得你这样骂他?”
“他说好的,一百块钱买我这个羊,等他媳妇生产后,用羊奶喂小孩的,价格都谈好了,羊也抱走了,没想到被这丫头给送回来了!”
周寡妇指着从赵家大门口出来的一群人,指尖直指银兰。
“不是我说你,你这羊能值一百?老少娘们爷们都看看,这羊能值多少钱?”
银兰本来打算迎战的,但有厉害的奶奶在,她便不再言语。
赵大用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敢说话了。
桂芬则羞愤地站在门内听,不想出来。
“我看这羊顶多值五十。”
“什么五十啊?你那眼招蜜了吗?咋看的?我看四十都够呛,就剩一副骨架了。熬羊肉汤都没几两肉。”
听着众人的议论,没有一个说能值一百的。
赵大用看周寡妇满脸不高兴,便对众人道:“怎么就不值一百了?你们看,这羊的肚子这么大,一定怀的是双胞胎,两个羊羔子长大了就不是钱了吗?”
“儿啊,你是傻的吗?就算能生两个小羊,它们就不吃东西了吗?喂到大再卖,总得吃麸子和豆饼的,咱们讲的是现在的价值!”
“反正我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一百就一百了!银兰,拿钱来!”
“我,我一百早就给周婶子了啊?她刚才说,她舍不得这羊,想给它说说话,告别一下,她要再喂一顿,再给我们送来的。”
“你!你个死妮子乱嚼舌头!你在哪里给我的钱?”
“我刚才出去是拿着钱出去的吧?爹,不信你翻我口袋。”
都那么大的闺女了,赵大用就算是再混蛋,也不能去翻亲闺女的口袋。
“再说了,周婶儿,你说我没给你钱,你找个证人证明一下啊?”
胡搅蛮缠,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