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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引》的余韵仿佛依旧萦绕在竹林与轩榭之间,林默回到客房时,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连左肩那顽固的沉重感也似乎卸去了几分。更让他惊异的是,脑海中那些因“基石”共鸣而产生的、混乱破碎的影像和杂音,在琴音的梳理下,变得有序而安静,不再随意侵扰他的神智。

这苏小姐的琴音,竟真有如此神效?

他对这位神秘女子的身份和意图,好奇之余,也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信任与依赖。在这四面楚歌的绝境中,“苏庐”仿佛成了唯一的避风港,而苏小姐,则是这港湾里莫测深浅的引路人。

接下来的两日,生活呈现出一种近乎刻板的宁静。每日固定的汤药、药膳,青娥准时送来,沉默而规矩。苏小姐偶尔会来看望,诊脉,询问恢复情况,言谈依旧温和有礼,却绝口不再提“基石”、“镜宫”或“猎手”相关的话题。她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书房或兰圃,仿佛真的只是一位隐居于此、不问世事的闺秀。

林默的体力在缓慢而稳定地恢复。他已经能够不借助外力,自己在庭院中缓步行走一段时间。他依旧遵循着苏小姐的告诫,没有试图走出那高高的篱墙,只是在这方寸天地间,感受着难得的安宁,同时也如同困兽般,焦灼地思索着未来。

他挂念“工匠”的生死,担忧 phoenix 和“影子”的下一步行动,更迫切地想要拿回那块可能蕴含着重磅秘密的“基石”碎片。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贸然行动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必须忍耐。

这天下午,青娥送来药膳时,不小心碰落了床头矮几上的一本书——那是林默前日向苏小姐借来,用以打发时间的、一本关于上海地方风物的杂记。

“奴婢该死!”青娥慌忙跪下捡拾,小脸吓得煞白。

“无妨,起来吧。”林默温言道。他注意到,从书页中飘落了一张夹在里面的、对折的泛黄信笺。

青娥将书和信笺捡起,小心地放回矮几,不敢再多留,匆匆退下了。

林默本无意窥探他人隐私,但就在他准备将信笺重新夹回书中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信笺背面,一个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的、极其熟悉的图案——

那是一个简化的、由两个相交的椭圆和中心一个奇点构成的抽象图标!

“镜宫”项目的标志!他在“镜宫”那份负责人笔记的扉页上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图案!

他的心猛地一跳,血液瞬间涌上头顶。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展开信笺。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墨迹是沉稳的松烟墨,书写着一手漂亮的小楷,笔力遒劲,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风骨:

“宛瑜吾妹青鉴:”

(宛瑜?是苏小姐的名字吗?)

“沪上一别,倏忽经年。愚兄埋首‘镜宫’,呕心沥血,然进展维艰,歧路茫茫。近日观测, ‘基石’活性异常, ‘回波’频率陡增,似有‘他山之石’将至,福祸难料。总部指令日趋严苛,疑有‘影’窥伺左右,如履薄冰。”

(“他山之石”?是指穿越者吗?“影”……果然是“影子”!)

“吾妹天赋异禀,灵觉过人,然此是非之地,切莫卷入。切记父训,苏氏一脉,当以‘守静’为要。附上近期数据抄录三页,若遇‘共鸣’之人,或可助其稳定心神,避遭反噬。万望珍重,勿念。”

“愚兄 慕辰 手书”

“民国二十五年 冬”

慕辰!信末的署名,与“镜宫”项目负责人笔记上那被涂黑的名字,隐隐吻合!苏慕辰!他是苏小姐的兄长!

信写于1936年冬天,正是“镜宫”项目濒临崩溃、负责人决定留下“回声”之前!这封信,是他写给妹妹苏宛瑜的诀别与警示!随信附上的数据抄录……难道就是苏小姐用来配置药方、弹奏《安魂引》的依据?

林默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苏宛瑜,苏慕辰的妹妹。她并非与项目无关,而是一直被她的兄长刻意保护在外围,并继承了家族那种特殊的“灵觉”!苏慕辰在项目崩溃前,将部分关键数据和稳定“共鸣”的方法交给了她,希望她能避开漩涡,同时也为可能出现的“他山之石”(穿越者)留下一条后路和……一个潜在的“守护者”!

所以,她能“听”到“基石”的声音,所以她会救下被“基石”指引而来的自己,所以她用家传古方和源自“镜宫”数据的《安魂引》为自己疗伤!

她不是敌人,甚至可能是“镜宫”项目留在世间最后的、善意的“回声”!

巨大的信息量和这戏剧性的发现,让林默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傍晚,苏宛瑜照例前来诊脉。当她看到矮几上那本摊开的杂记,以及旁边那张已然展开的泛黄信笺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混合着哀伤与追忆的波澜。

“你……看到了。”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林默有些尴尬,连忙起身:“苏小姐,抱歉,我并非有意……”

苏宛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道歉,在绣墩上坐下。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他是我兄长。”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对林默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个……固执的、眼里只有星辰与未知的傻瓜。他总想窥探天机,却忘了凡人窥天,必遭天谴。”

她抬起眼,看向林默,目光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他信中提到的‘他山之石’,指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对吗?来自……另一个时间的人。”

林默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在知晓了这层关系后,隐瞒已无意义。

“是。我不知为何会来到这里。‘工匠’……也就是帮助我的人,说这可能与‘镜宫’项目的失控有关。”

“工匠……”苏宛瑜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微微蹙眉,“兄长信中提到数据可以帮助稳定‘共鸣’,我摸索多年,也只能勉强做到用药物和音律进行疏导。那位‘工匠’,他似乎对项目的了解更深,手段也更……直接。”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现在下落不明。”林默的声音低沉下去,“为了救我。”

苏宛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这盘棋,牺牲者太多了。”她将目光重新投向林默,“兄长将他所知的部分真相和责任,以这种方式留给了我。我本不想卷入,但既然‘基石’将你引来,而你又身负‘回响’,我无法置身事外。”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沉沉的暮色:“你体内的‘回响’暂时稳定了,但根源未除。‘基石’碎片我可以还给你,但在你完全掌握与之相处的方法前,我建议你尽量不要长时间贴身携带,更不要试图强行激发它。”

她转过身,月光初升,在她身后勾勒出清冷的光晕。

“林先生,我兄长留下的,不止是数据和警告。还有一些关于‘影子’和‘猎手’的零星记载,以及……一个他未能验证的,关于如何彻底关闭某个‘通道’的猜想。”

林默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关闭通道?!是指穿越的通道吗?

苏宛瑜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心思:“我不知道那是否与你有关,也不知道是否可行。但如果你决心追查下去,或许……那些记载能给你一些方向。”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丝绸包裹的物件,放在矮几上,推到他面前。丝绸散开一角,露出了里面那块熟悉的、漆黑的“基石”碎片。

“如何选择,在你。”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千钧之重,“‘苏庐’可以为你提供暂时的庇护,但前方的迷雾,需要你自己去闯。”

林默看着矮几上那块冰冷的碎片,又看向月光下苏宛瑜那清冽而决然的面容。

旧信纸的余温尚未散尽,新的抉择,已带着未知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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