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黏液瘤那庞大而恶心的身影消失在扭曲树林的深处，但空气中残留的腐臭和那截冰冷的、暗绿色的蠕虫信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林默四人——他们刚刚与何等恐怖的存在，达成了一项何等荒诞且危险的“债务协议”。
莫里斯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那截信物夹起，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吸震材料的金属盒中。即使隔着盒子，林默偶尔也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粘稠恶意的能量波动从中传出，仿佛那东西是活的，或者说，是母体延伸出来的一个“感应器”。这感觉让他背脊发凉，这“债务”不仅是口头承诺，还带着实时的“监控”和“催收”功能。
“这玩意儿……算不算‘带息’的？”苏宛瑜看着那个金属盒，脸色发白地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利息可能就是我们的命。”吴先生哼了一声，检查着自己再次渗血的腿伤，眉头紧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老夫可不想等它改变主意回来收‘首付’。”
无需多言，四人强撑着疲惫伤痛的身体，以最快速度离开了“哭泣沼泽”的边缘区域。直到那股刺鼻的酸腐气味被荒原上惯有的金属锈蚀味取代，直到林默那受到干扰的能量感知稍微清晰了一些，他们才敢停下来稍作喘息。
莫里斯迫不及待地开始处理采集到的菌类样本。他找了个相对避风的角落，用自带的简易工具和之前找到的替代原料，按照“守夜人”提供的配方，开始尝试合成“生物活性胶体”。过程并不顺利，缺乏精确的温控设备，他只能依靠经验和感觉，失败了好几次，浪费了不少宝贵的原料。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最后一次尝试，那混合着彩色菌斑、化学原料和少量润滑剂的粘稠液体，终于呈现出配方中描述的、带有珍珠光泽的半透明胶状形态，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类似薄荷的清凉气味。
“成功了！”莫里斯兴奋地低呼，顾不上擦汗，立刻将合成的胶体仔细涂抹在吴先生腿部的伤口上。
药效立竿见影。一股清凉感瞬间覆盖了伤口的灼痛，原本红肿发炎的创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渗血，边缘开始微微收缩，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吴先生长长舒了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舒缓。
“好东西！这东西要是能量产，在废土绝对能卖上天价！”吴先生赞叹道，感觉腿部的沉重感和刺痛感减轻了大半。
这算是绝望旅途中的一个微小但至关重要的胜利。至少，他们暂时解决了吴先生的伤势问题，保住了团队最重要的稳定火力点。
休整片刻，处理完伤势，他们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最终目标——“深钻前哨”。
根据坐标，他们继续在荒原上行进了大半天。越是靠近“断裂峡谷”区域，地势就越是崎岖，巨大的地裂和裸露的岩层随处可见，仿佛大地在这里被某种巨力粗暴地撕开。空气中弥漫的辐射读数也略有升高。
终于，在翻越一片由黑色玄武岩构成的山脊后，他们看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片位于峡谷边缘的、早已废弃的勘探营地。几座半埋入地下的预制板房已经坍塌大半，锈蚀的钻探架如同巨人的骨骸般歪斜地指向灰黄色的天空，各种勘探设备和车辆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覆盖着厚厚的锈尘。营地中央，一个巨大的、直径超过十米的钻探井口黑洞洞地敞开着，如同通往地底的深渊巨口。
这里就是“深钻前哨”。寂静，荒凉，死气沉沉。
“能量反应很微弱，”林默全力运转着感知，眉头微蹙，“大部分区域都是无生命的残骸能量信号。只有……那个主井口下面，似乎有某种……规律性的、低沉的震动感，还有非常微弱的……蓝色能量反应？很杂，很乱。”
蓝色能量反应，通常与静滞黑石相关！但这反应非常微弱且混乱，不像是有高纯度矿脉的样子。
“下去看看！”莫里斯一马当先，对于探索未知的渴望暂时压过了对债务和怪物的恐惧。
他们小心地避开地面上可能存在的塌陷区域，来到了那个巨大的钻探井口边缘。井口内壁布满了锈蚀的扶梯和粗大的管线，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带着泥土和机油气味的风从下方吹上来。
“我先下。”林默将绳索固定在井口一个相对稳固的基座上，率先沿着摇摇欲坠的扶梯向下攀爬。苏宛瑜、莫里斯和伤势好转的吴先生紧随其后。
井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还要巨大。他们下降了近百米，才抵达底部。这里是一个开阔的地下洞穴，显然是人工开凿后又经过地质活动改造形成的。洞穴四周散落着更多的设备残骸，中央则是一个已经停止运转的巨大钻头，钻头深深嵌入下方的岩层中。
而林默感知到的那微弱而混乱的蓝色能量反应，就来源于钻头周围的岩壁！
他们快步上前，用手电照亮岩壁。只见岩壁上，确实镶嵌着一些星星点点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静滞黑石晶体！但是，这些晶体数量稀少，体积细小，而且色泽黯淡，能量反应远不如他们在通风管道里找到的那一块纯净、强大。
更奇怪的是，在这些黑石晶体周围，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的孔洞，孔洞边缘光滑，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熔融状。
“这是……矿脉枯竭了？”苏宛瑜疑惑道。
“不像枯竭，”莫里斯蹲下身，用工具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孔洞边缘的碎屑，放在便携检测仪下分析，“这些孔洞……是被某种东西‘采集’过的痕迹！而且手段非常……高效且暴力。看这熔融边缘，像是被高能激光或者……某种生物酸液处理过？”
林默的能量感知仔细扫描着这片区域。那微弱的、混乱的蓝色能量，正是从这些被“采集”后残留的碎屑和劣质晶体上散发出来的。而在这些能量之中，他还感知到了一种极其细微、但带着某种生物活性的……紫色能量残留，如同蛛网般附着在孔洞内部和岩壁缝隙中。
“有东西先我们一步来过了。”林默沉声道，“而且，这东西似乎对静滞黑石有特别的偏好，只挑能量纯度高的采集，留下了这些……‘矿渣’。”
希望再次被打折！他们千辛万苦找到的矿脉，竟然已经被未知的存在“收割”过一遍，只留下些残羹冷炙！
“能追踪到那东西吗？”吴先生问道，握紧了手中的步枪。
林默尝试扩大感知范围，追踪那微弱的紫色生物能量残留。感知力沿着洞穴深处延伸，最终指向了一条狭窄的、似乎是天然形成的岩石裂隙。
“在那边，有条通道，残留的能量指向那里。”林默指着那条黑黢黢的裂隙，“要追吗？”
追，意味着可能面对未知的、能高效采集静滞黑石的生物或势力，风险未知。不追，他们只能收集这些价值不大的“矿渣”，根本无法偿还任何债务。
就在他们犹豫之际，林默随身携带的那个金属盒子里，那截蠕虫信物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渴望”的意念波动！它似乎对那紫色的生物能量残留……产生了反应？
难道这黏液瘤的“食物”，也包括那种未知的生物？或者说，那种生物本身，就是一种高能量的“食物”？
这个发现让林默心中一动。或许，追踪那个未知生物，不仅能找到更多、更高品质的静滞黑石，还可能顺便为黏液瘤“赚取”一些“还款”？
一举两得？还是引火烧身？
“追！”林默下定决心。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刀尖上跳舞，债多不压身。
四人钻入那条狭窄的岩石裂隙。通道蜿蜒向下，越来越潮湿，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和菌类混合的奇特气味。岩壁上开始出现更多那种被“采集”过的孔洞，以及越发清晰的紫色生物能量残留，它们如同发光的苔藓，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路径。
前行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隐约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某种硬物摩擦岩石的声音。
林默示意大家停下，熄灭了手电，全力运转能量感知向前“望去”。
只见通道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宽敞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聚集着数十只……难以形容的生物！
它们大约半米长，外形类似于蝎子与甲虫的混合体，有着暗紫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壳，一对巨大的、如同钻石切割器般的前鳌，以及一条高高翘起的、末端散发着微弱紫色能量光芒的尾巴。此刻，这些“晶噬蝎”正用它那对前鳌，高效地挖掘、切割着岩壁中镶嵌的静滞黑石晶体，然后将其塞入腹部一个类似囊袋的结构中。它们尾巴上的紫光不时闪烁，似乎在为前鳌提供能量或某种催化。
而在空洞的一个角落里，已经堆积了不少被它们采集下来的、品质明显优于外面“矿渣”的静滞黑石碎片！
果然有“矿工”！还是生物矿工！
“怎么办？硬抢？”吴先生压低声音，估算着对方的数量。这些晶噬蝎看起来不好惹，那对前鳌和发光的尾巴显然不是摆设。
林默仔细观察着。这些晶噬蝎的甲壳能量反应不弱，而且数量众多，硬拼风险极大。他的目光落在了它们尾巴散发的紫色能量上，又感受了一下怀中那蠢蠢欲动的蠕虫信物。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形成。
他悄悄从莫里斯的工具包里，拿出之前合成生物胶体剩下的一点原料，主要是那些带有微弱能量反应的彩色菌斑和化学粉末，将它们混合在一起，然后示意众人缓缓后退到通道拐角。
“莫里斯，还有噪音珠吗？”
“还有最后一颗。”
“给我。”
林默接过噪音珠，将混合好的粉末包裹在珠子外面，然后用尽全力，将其朝着空洞另一侧、远离黑石堆的岩壁掷去！
“啪！”
噪音珠撞在岩壁上，发出清脆响声的同时，外面的粉末也爆散开来，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能量和化学物质的气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气味瞬间吸引了所有晶噬蝎的注意！它们齐刷刷地停下挖掘工作，头部（如果那算头部的话）转向声音来源，尾巴上的紫光急促闪烁，发出威胁性的“滋滋”声。
就在它们的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林默猛地将怀中金属盒的盖子打开一条缝，将那截蠕虫信物对准了晶噬蝎群的方向，同时集中意念，向信物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
“食物……在那里！”
他试图利用信物与母体的联系，将黏液瘤的“食欲”引导向这些晶噬蝎！
信物剧烈地震动起来，传递出更加清晰的渴望和贪婪！一股无形的、带着粘稠恶意的波动，如同涟漪般以信物为中心扩散开来，扫过整个空洞！
那些原本被噪音吸引的晶噬蝎，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天敌的注视，瞬间变得极度焦躁不安！它们放弃了探查噪音来源，开始互相靠拢，尾巴上的紫光连成一片，形成一层薄薄的紫色能量护盾，同时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滋滋”声，显然是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
有效！这些晶噬蝎果然对黏液瘤的气息有反应！它们似乎是……猎物与天敌的关系？
趁此机会，林默低喝一声：“动手！抢矿石！”
吴先生和苏宛瑜立刻从拐角冲出，吴先生精准的点射打在晶噬蝎群前方的空地上，溅起一串火星，威慑它们不敢轻易上前。苏宛瑜则全力发动“心灵低语”，将“恐惧”与“混乱”的意念投向蝎群，虽然无法完全控制，但成功地干扰了它们的协同防御。
莫里斯和林默则如同脱缰的野狗，直扑角落那堆静滞黑石碎片！他们不顾一切地将那些闪烁着蓝光的晶体往背包里塞！
晶噬蝎群被激怒了，几只离得近的试图冲破火力封锁扑上来，但它们似乎对林默手中那敞开的金属盒子（以及里面散发出的黏液瘤气息）极为忌惮，动作明显迟疑，给了吴先生和苏宛瑜阻击的机会。
“够了！撤！”眼看背包快要装满，林默大吼一声。
四人毫不恋战，抓起背包，沿着来时的通道玩命狂奔！身后传来晶噬蝎群愤怒的“滋滋”声和硬足敲击地面的声音，但它们似乎因为忌惮信物的气息，并没有全力追击。
一直跑出裂隙，回到主洞穴，又沿着扶梯爬上近百米的井口，重新呼吸到荒原冰冷的空气，四人才瘫倒在地，心脏狂跳，几乎要脱力。
但他们的背包里，塞满了沉甸甸的、品质相当不错的静滞黑石碎片！
虽然过程惊险，但他们终于有了一笔像样的“资产”！
林默看了一眼手中那依旧在微微震动的金属盒子，里面的蠕虫信物似乎因为刚才“指引”了“食物”而显得有些……“满意”？
这算不算是用“债主”的气息，吓跑了“矿工”，抢到了“还款”的资本？
这债务关系，真是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而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也适时响起，这次带着一种“客观评估”的语气：
【叮！检测到宿主获得大量静滞黑石（品质：良，总能量估值约180 SoU）。】
【资产状况更新：流动性资产（黑石）大幅增加，短期偿债能力提升。】
【建议：可立即出售或抵押部分黑石，缓解流动性压力。本系统提供……】
“闭嘴，”林默喘着气，打断道，“这次……我们想自己处理。”
他看着手中沉甸甸的背包，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似乎……稍微有了一点和系统，和AI，甚至和怪物，讨价还价的底气了？
尽管这底气，依旧建立在一堆“打折”的矿脉和与虎谋皮的“债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