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老瞎子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映照得愈发沧桑。他枯瘦的手指在盲杖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周玄机的心上。
“那‘黑色的影子’既然示警,便说明幽冥殿的触角,已经伸到了我们附近。”老瞎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义庄镇的尸变,来得蹊跷,你此去,务必小心。记住,眼见未必为实,人心,往往比鬼魅更难测。”
周玄机郑重点头,将师父的叮嘱牢牢记在心里。他检查了一遍包袱,桃木剑、符纸、朱砂、毛笔、《阴阳手札》……这些都是他如今赖以生存的伙伴。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丝因“黑色影子”而起的惶恐压下,眼神逐渐坚定。
“师父,我走了。”
“去吧。”老瞎子挥了挥手,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与世无争的普通瞎子,“早去早回。”
义庄镇的名字,便透着一股子阴森。当周玄机抵达镇口时,天色已近黄昏。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枝干虬结,像一只只干枯的鬼爪,伸向灰蒙蒙的天空。镇子上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见到周玄机,警惕地低吼一声,夹着尾巴逃走了。
一股压抑恐慌的气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小镇。
周玄机按照师父给的地址,找到了镇上的里正王德贵。那是一个五十多岁、愁容满面的干瘦汉子,见到周玄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你……你是瞎爷的徒弟?”王里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正是。”周玄机拱了拱手,“奉师父之命,前来查看尸变一事。”
听到“尸变”二字,王里正脸色一白,连忙将周玄机请进屋内,压低声音将事情原委道来。和师父信中所说一般无二,义庄接连发生尸变,守夜人死伤数人,镇上人心惶惶,连尸体都不敢往义庄送了。
“小哥,你可得小心啊。”王里正忧心忡忡地说,“那义庄现在就是个鬼门关,天一黑,连只耗子都不敢靠近。”
周玄机心中一凛,连耗子都不敢靠近?那说明义庄的阴气,已经浓郁到了何种地步!
“王里正,带我去义庄看看。”周玄机沉声道。
“现在?”王里正吓了一跳,“天都快黑了,要不……等明天一早?”
“就现在。”周玄机态度坚决,“事不宜迟。”
王里正拗不过他,只好找来一个火把,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义庄位于镇子最西头,紧挨着一片乱葬岗,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低洼地带。还未走近,一股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腐臭和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
义庄的围墙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早已斑驳不堪,墙头上长满了荒草。大门是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上面的漆早已脱落,露出木质本色,门环是一对狰狞的兽首,此刻正张着大口,仿佛要择人而噬。
王里正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门锁。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大门被推开了一道缝,一股更加浓郁的阴气从门缝中涌出,吹得火把的火焰剧烈摇晃,几乎熄灭。
周玄机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义庄的院子很大,却空空荡荡,只有几口备用的棺材,胡乱地堆放在角落里。地面是夯实的黄土,却不见半点绿色,干涸的血迹,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各处,像一朵朵诡异的花。
正对着大门的,是义庄的主殿,也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殿门紧闭,门上贴着几张褪了色的符纸,在风中轻轻飘动。
周玄机走到主殿门前,伸手推开了殿门。
“砰!”
殿门应声而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气,夹杂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扑面而来。周玄机只觉得眼前一花,耳边似乎响起了无数凄厉的哀嚎与嘶吼。
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去。
殿内光线昏暗,一排排棺材整齐地停放着,像一个个沉默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黑气,那是浓郁的怨气与死气交织而成。
周玄机开启阴阳眼,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整个大殿,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四面八方的阴煞之气,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而在那些棺材之上,盘踞着一团团灰黑色的怨气,有的凝实,有的淡薄,显然都是些不得超生的怨魂。
“小哥,怎么样?”王里正躲在周玄机身后,声音颤抖。
周玄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口棺材吸引住了。
那口棺材与其他棺材不同,它通体漆黑,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却不是常见的祥云瑞兽,而是一些扭曲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图案。棺材板没有盖严,露出一道缝隙,一股浓郁的黑气,正从那缝隙中不断冒出。
更让周玄机心惊的是,他从那口棺材里,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怨念!那怨念之深,仿佛要将整个义庄,乃至整个义庄镇,都拖入无尽的深渊!
“那口棺材……是谁的?”周玄机指着那口黑色棺材,声音有些干涩。
王里正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那是镇长家的少爷……”
“镇长家的少爷?”周玄机眉头紧锁,“他怎么死的?”
“这……”王里正支支吾吾,似乎有些忌惮,“小哥,有些话,我不好说啊……”
“但说无妨。”周玄机沉声道,“现在不是隐瞒的时候。”
王里正叹了口气,这才压低声音说道:“镇长家的少爷,名叫赵天霸,是镇上有名的恶霸。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半个月前,他带着几个狗腿子,去后山打猎,结果……结果就再也没回来。直到三天前,才有人在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体。当时他浑身是血,脖子上有个巨大的咬痕,像是被什么野兽给活活咬死的。镇长悲痛欲绝,花重金打造了这口阴沉木棺材,将他停放在义庄,准备择日下葬。”
“赵天霸……”周玄机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个恶贯满盈的恶霸,死后怨气不散,又被停放在养尸地的义庄,还用了阴沉木这种聚阴的棺材……这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尸变温床!
“王里正,你先回去,通知镇上的人,今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周玄机沉声道。
“小哥,你……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王里正吓得腿都软了。
“这里交给我。”周玄机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有分寸。”
王里正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周玄机坚定的眼神,只好咽了回去,哆哆嗦嗦地离开了义庄。
周玄机目送王里正离开,然后转身,将义庄的大门从里面拴上。他深吸一口气,从包袱里取出桃木剑和符纸,又将朱砂和毛笔准备好,然后盘膝坐在主殿门前,闭目养神,静待子时的到来。
他知道,今晚,必将是一场恶战。
夜色渐深,义庄内的阴气也越来越重。周玄机能感觉到,那些游荡的怨魂,正围绕着他,发出无声的嘶吼,却不敢靠近。
子时,阴气最盛之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响动,从主殿内传来。
周玄机猛地睁开眼睛,只见那口黑色的阴沉木棺材,棺材板正在缓缓移动!
“砰!”
棺材板被猛地掀开,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借着月光,周玄机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双眼血红,没有丝毫神采,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他的脖子上,那个巨大的咬痕清晰可见,边缘的皮肉已经发黑腐烂。
正是赵天霸!
此刻的赵天霸,早已不是人,而是一具怨气滔天的僵尸!
“吼!”
赵天霸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猛地从棺材里跳了出来,双脚落地,将地面的青砖都震得粉碎。他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玄机,充满了暴虐与嗜血。
周玄机霍然起身,手持桃木剑,冷冷地注视着赵天霸。
“大胆妖孽,还不速速伏诛!”
“吼!”赵天霸显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被他身上那股纯阳的气息所激怒,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速度之快,带起一阵阴风!
周玄机不慌不忙,身形一闪,轻松躲过赵天霸的扑击。他发现,这赵天霸虽然力大无穷,速度也快,但动作却有些僵硬,缺乏灵性,显然是刚刚尸变不久,还未能完全掌握僵尸的力量。
“砰!”
赵天霸一扑落空,重重地撞在一根柱子上,将那水桶粗细的柱子撞得一阵摇晃。
周玄机趁机绕到赵天霸身后,举起桃木剑,朝着他的后心刺去!
桃木剑,乃天地间至阳至刚之物,专克邪祟。
“嗤!”
桃木剑刺入赵天霸的后心,发出一声皮肉被烧焦的声响。赵天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转身,一拳砸向周玄机。
周玄机早有防备,迅速后退,躲开了这一拳。他看着赵天霸后心处,那被桃木剑刺中的地方,正冒着缕缕黑烟,心中稍定。
这赵天霸,虽然凶悍,但并非不可战胜。
一人一尸,就这样在义庄大殿内,展开了激烈的缠斗。
周玄机身法灵活,仗着桃木剑的锋利,不断在赵天霸身上制造伤口。而赵天霸则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根本不顾身上的伤势。
很快,周玄机便发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桃木剑虽然能伤到赵天霸,却无法给他造成致命伤害。而他自己,却因为要不断闪避赵天霸的攻击,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再这样下去,败的一定是他!
必须找到赵天霸的弱点!
周玄机一边闪避,一边仔细观察赵天霸。他发现,赵天霸虽然双眼血红,但偶尔,眼中会闪过一丝清明,仿佛在挣扎。
“难道……”
周玄机心中一动,想起了《阴阳手札》中关于“怨尸”的记载。
“怨尸者,生前怨气极重,死后怨念不散,附于尸身,受阴气滋养,化为僵尸。此等僵尸,因怨念深重,神智未泯,若能化解其怨念,则僵尸自解……”
化解怨念?
周玄机脑中灵光一闪。这赵天霸生前作恶多端,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僵尸,定是心中有极大的冤屈或者不甘!
他的冤屈是什么?不甘又是什么?
周玄机一边闪避,一边大声喝道:“赵天霸!你生前作恶多端,死后化为僵尸,残害生灵,就不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赵天霸的动作,微微一滞,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周玄机见状,继续喊道:“你可知,你死后,镇上的人是如何议论你的?他们说,你是罪有应得!说你是被山里的野兽给活活咬死的,是老天爷开眼,收了你这个恶霸!”
“吼!”赵天霸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攻击变得更加狂暴。
周玄机却从他的嘶吼中,听出了一丝悲愤与不甘。
看来,他猜对了!
赵天霸的怨念,来源于他的死因!他不甘心自己是以这样一种窝囊的方式死去!他更不甘心,死后还要被人唾弃!
周玄机一边闪避,一边继续说道:“赵天霸,你死得冤不冤,你自己心里清楚!但你若继续这样滥杀无辜,你的罪孽只会越来越深,永生永世,都要被困在这具腐朽的尸身之中,受尽折磨!”
“吼……”赵天霸的攻击,渐渐慢了下来,他停在原地,低着头,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嘶吼,仿佛在痛苦地挣扎。
周玄机知道,这是赵天霸残存的神智,正在与怨念做斗争。
他不敢大意,继续说道:“赵天霸,你若信我,我可帮你化解怨念,让你得以安息。你若不信,我只好用这桃木剑,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赵天霸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玄机。许久,他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浑浊的灰色。
他身上的暴虐气息,也在缓缓消散。
周玄机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缓缓放下桃木剑,一步步走向赵天霸。
赵天霸没有动,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周玄机走到赵天霸面前,看着他脖子上那个巨大的咬痕,沉声道:“赵天霸,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天霸的嘴唇,微微颤抖,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
周玄机凝神细听,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不是野兽……是人……是他们……他们害我……”
“是谁害了你?”周玄机追问道。
赵天霸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仇恨:“……王……王里正……还有……镇长……他们……他们为了……宝藏……”
话未说完,赵天霸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刚刚恢复的一丝清明,瞬间被血色所取代!
“吼!”
他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凄厉、更加暴虐的嘶吼,猛地朝周玄机扑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周身的黑气,浓郁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周玄机大惊失色,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赵天霸的怨念竟然再次爆发!
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后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急急如律令!”
“去!”
符纸化作一道金光,打在赵天霸身上。
“轰!”
一声巨响,赵天霸被金光击中,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将墙壁都撞出了一个大洞。
周玄机趁机冲上前,举起桃木剑,对准赵天霸的心脏,猛地刺下!
“噗嗤!”
桃木剑,深深地刺入了赵天霸的心脏。
“吼……”
赵天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身上的黑气,从桃木剑刺入的伤口处,疯狂地涌出,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他血红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看着周玄机,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周玄机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宝藏……在……后山……山洞……”赵天霸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几个字,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周玄机拔出桃木剑,赵天霸的尸体,迅速干瘪下去,转眼间,便成了一具干尸。
他站起身,看着赵天霸的干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赵天霸的死,竟然牵扯到了镇长和王里正?他们为了保藏,谋杀了赵天霸?然后又伪装成被野兽袭击的样子?
这义庄镇的水,远比他想象的要深!
还有赵天霸临死前说的宝藏……到底是什么宝藏?真的存在吗?
周玄机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
他收拾好东西,走出义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他没有回王里正家,而是直接去了镇长家。
镇长赵富贵,是赵天霸的父亲。此刻,他正坐在大厅里,双眼通红,满脸悲痛。
见到周玄机,赵富贵连忙起身,拱手道:“这位小哥,可是我儿……”
“赵天霸的尸变,已经被我解决了。”周玄机打断了他的话。
赵富贵闻言,脸上悲痛之色更浓,老泪纵横:“小哥大恩,我赵富贵没齿难忘!只是……只是我那苦命的儿子……”
“赵镇长节哀。”周玄机淡淡地说道,“不过,赵天霸的死,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赵富贵一愣,“小哥此话怎讲?”
周玄机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赵天霸,并非死于野兽之口,而是被人谋杀!”
“什么?!”赵富贵脸色大变,“小哥……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周玄机点了点头,“而且,凶手,就是你和王里正!”
“你……你血口喷人!”赵富贵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我……我怎么会害死自己的儿子!”
“是不是血口喷人,赵镇长自己心里清楚。”周玄机冷笑一声,“赵天霸临死前,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我。”
赵富贵浑身一颤,眼神闪烁,不敢与周玄机对视。
周玄机继续说道:“你们为了后山的宝藏,设计杀害了赵天霸,然后伪造成被野兽袭击的样子。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吗?”
“我……我……”赵富贵面如死灰,瘫软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玄机知道,他已经猜中了。
“宝藏在哪里?”周玄机问道。
赵富贵沉默了许久,才长叹一声,道:“小哥,宝藏……确实存在。那是我赵家祖上,无意中发现的一处前朝宝藏。但我儿……我儿他……”
“说下去。”周玄机面无表情。
“我儿天性顽劣,不成器。我怕他得了宝藏,更加胡作非为,败坏我赵家门风。所以,我便与王里正商议,想将宝藏据为己有,然后找个机会,将他送到外地,让他自生自灭。”赵富贵声音颤抖,“可没想到……可没想到他……”
“所以,你们就设计杀了他?”周玄机冷冷地说道。
赵富贵低下头,不敢言语。
“宝藏在哪里?”周玄机再次问道。
赵富贵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在……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洞口被巨石堵住,只有我知道开启的方法。”
“带我去。”周玄机道。
赵富贵不敢违抗,只好带着周玄机,往后山走去。
后山,正是赵天霸当初“遇害”的地方。
赵富贵带着周玄机,来到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山坳的尽头,是一面陡峭的石壁。石壁上,长满了藤蔓。
赵富贵拨开藤蔓,露出一个不起眼的石钮。他用力一按,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山洞中扑面而来。
赵富贵点亮火把,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周玄机紧随其后,手按桃木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山洞很深,七拐八拐,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一个宽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堆着一堆金银珠宝,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周玄机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这些身外之物,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他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赵富贵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周玄机刺了过来!
“去死吧!”
周玄机早有防备,身形一闪,轻松躲过。他反手一掌,将赵富贵击飞出去。
赵富贵口吐鲜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你……你早就知道?”赵富贵满脸不可思议。
“从你看到赵天霸干尸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有问题。”周玄机冷冷地说道,“你根本不是悲痛,而是恐惧。你在怕什么?怕我知道真相?还是怕宝藏的秘密泄露?”
赵富贵脸色惨白,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你……你到底是谁?”他颤声问道。
“周玄机。”周玄机淡淡地说道,“我师父,是瞎子。”
赵富贵瘫倒在地,脸色由惨白转为狰狞。他死死盯着周玄机,声音嘶哑:“你……你坏了我的大事!你知不知道,那宝藏,不是凡人能染指的!”
周玄机眉头微皱,桃木剑横在胸前,冷声道:“什么意思?”
赵富贵喘着粗气,眼中露出疯狂:“那宝藏,是前朝一位大术士的遗藏。他临死前,以阴术镇压山川龙脉,将宝藏与怨气、煞气融为一体。谁若贪心妄取,必遭天谴!我本想用这宝藏,振兴赵家,让子孙万代富贵。可我没想到……没想到连我儿子都成了祭品!”
周玄机心头一震。前朝术士?怨气与煞气?这与他一路所学的风水秘术,隐隐呼应。
“你是说,这宝藏本身,就是个局?”
“没错!”赵富贵喘息着,“我本以为,只要不让外人知道,便能慢慢化解其中煞气。可王里正那老东西,贪心不足,非要分一杯羹。我们设计害死天霸,就是怕他泄露秘密。可现在……现在一切都完了!”
周玄机目光如电:“王里正也参与了?”
“他……他早就知道宝藏的存在。我们俩,是同谋!”赵富贵苦笑,“可现在,你来了。你师父是瞎子,是真正的高人。你……你不会放过我们的,对不对?”
周玄机沉默片刻,缓缓收起桃木剑。他盯着赵富贵,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们有何图谋,但滥杀无辜,便是触犯天条。赵天霸虽恶,却罪不至死。你们为财害命,怨气已深,迟早会遭报应。”
赵富贵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悔恨与恐惧。
“至于宝藏……”周玄机环顾石室,那些金银珠宝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我不会动它分毫。但你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符纸上迅速画下一道镇煞符。
“你……你要干什么?”赵富贵惊恐地往后缩。
“以你之血,祭你之罪。”周玄机将符纸贴在赵富贵额头,“从此以后,你将永困此洞,与宝藏为伴,直至怨气消散,方得解脱。”
赵富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转眼间,便成了一具面带惊恐的干尸,与洞外的赵天霸,遥遥相对。
周玄机转身走出山洞,身后石门轰然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
回到义庄镇时,天已大亮。镇上的人们见周玄机安然归来,纷纷围拢过来,询问情况。
周玄机只说尸变已除,赵天霸的尸身也已妥善处理。至于宝藏与谋杀,他只字未提。
王里正挤在人群中,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周玄机走到他面前,淡淡道:“王里正,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小哥请讲。”王里正额头渗出冷汗。
“赵镇长昨夜突发急病,已经仙逝。你身为里正,需主持丧事,安抚镇民。”周玄机盯着他的眼睛,“另外,义庄需重建,选址要避开养尸地,改用阳宅风水。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王里正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小哥放心,我一定办妥!一定办妥!”
周玄机点了点头,不再看他。他知道,王里正心中有鬼,经此一事,定会收敛。而义庄镇的风水,经他重新布局,怨气与煞气,也将逐渐消散。
午后,周玄机辞别镇民,踏上了归途。
夕阳下,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包袱里的《阴阳手札》,似乎比来时更重了一些。
他知道,这一趟义庄镇之行,不仅让他见识了人心的险恶,更让他明白了风水秘术的真正意义——
不是为了趋吉避凶,不是为了谋取私利,而是为了平衡阴阳,守护苍生。
风中,仿佛传来师父的叹息:“玄机啊,你的路,还长着呢……”
周玄机抬头望天,云卷云舒,仿佛一幅巨大的风水罗盘,在天地间缓缓转动。
他握紧桃木剑,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远方。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