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蛊”事件带来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那隐藏在幕后的苗疆叛徒与中原邪术师勾结的阴影,如同无形的蛛网,萦绕在周玄机三人心头。京城的繁华之下,暗流愈发显得浑浊难测。然而,未等他们顺着这条线索深入追查,一桩新的、看似迥异却又透着古怪的案件,通过林九爷的关系,找到了周玄机。
这次求助的,并非商贾富户,而是京城南城一所新建不过三年的“明德小学”的校长,一位姓文的老学究。文校长是通过一位与林九爷相熟的退隐老翰林辗转联系上的,他本人对风水玄学之事原本将信将疑,但近期学校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却让他不得不寻求“非科学”的解答。
“周先生,实在是……实在是匪夷所思啊!”文校长在悦来居客栈的静室内,搓着手,脸上写满了焦虑与困惑,“近两个月来,我校已有不下十名学生在课间操或体育课时,于操场上莫名昏厥!症状都差不多,突然脸色发白,冒冷汗,继而倒地不省人事,但送到医馆,郎中都查不出任何器质性病变,休息片刻后便自行苏醒,只是精神萎靡,记不清事发经过。”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起初以为是孩子们体质弱,或是集体性的臆症。但发生次数多了,范围也局限在操场及周边区域,这就……这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更有甚者,有几位教员也反映,在靠近操场西侧那栋新建的艺术楼办公时,常感心神不宁,头痛耳鸣。鄙人虽读的是圣贤书,但也听闻这世间有些……嗯,难以解释的‘气场’之说。林老翰林推荐说您是有真本事的,故此冒昧前来,恳请周先生前去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若是风水上的妨碍,能否化解?毕竟关系到数百孩童的身心健康啊!”
周玄机闻言,神色凝重起来。涉及孩童与学府,此事非同小可。他看了一眼白素卿和黑三,二人也微微颔首,示意愿意一同前往探查。
明德小学位于南城相对开阔的地带,校舍簇新,红墙白瓦,看起来颇具现代气息。校园占地面积不小,除了主教学楼,还有独立的图书馆、艺术楼以及一个颇为宽敞的塑胶操场。
然而,刚一踏入校门,周玄机的眉头就微微蹙起。他体内的“炁”自发地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感,灵觉如同被投入了浑浊的水中,感知变得模糊不清。放眼望去,整个校园的布局,为了追求所谓的“现代感”与“空间利用率”,显得有些……凌乱而刻意。
主教学楼呈巨大的“L”型,拐角尖锐,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斜斜地指向操场中央。新建的艺术楼更是造型奇特,整体呈不规则的多边棱柱体,外立面大量使用玻璃幕墙和金属装饰,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其多个尖锐的棱角,毫无缓冲地对着操场和临近的教学楼窗户。图书馆则建在一个人工堆砌的小土坡上,外形模仿古代塔楼,却显得不伦不类,其投下的阴影,在特定时辰恰好能覆盖大半个操场。
学生们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虽看似活泼,但周玄机敏锐地察觉到,不少孩子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烦躁,缺乏孩童应有的纯粹活力。
“文校长,贵校的建筑布局,是何人设计的?”周玄机一边缓步行走,感受着气场的细微变化,一边问道。
文校长连忙回答:“是请了西洋留学回来的建筑师设计的,说是融合了中西元素,注重采光和空间流动……”
周玄机心中已然有数。他走到操场中央,取出罗盘。只见罗盘指针在此地并非稳定指向,而是微微颤抖,时而偏向主教学楼的尖锐拐角,时而又被艺术楼的玻璃反光所干扰,显示出此地气场极其混乱、躁动不安。
他闭上眼睛,全力展开灵觉,如同一个精密的雷达,扫描着整个校园的能量流动。渐渐地,一幅无形的“气脉图”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来。
只见那主教学楼的“L”型锐角,如同一把无形的“刀锋”,不断切割、冲击着操场的气场,形成所谓的“刀锋煞”;艺术楼多个棱角如同毒刺,散发出紊乱的“尖角煞”,其玻璃幕墙的反光更是形成了扰人心神的“光煞”;而位于高处的图书馆塔楼,其不当的形态与位置,非但没有起到“文峰笔”的积极作用,反而因其沉重的阴影和不当的形态,形成了一种压抑的“形煞”……
这些单一的煞气本身或许并不算特别强烈,但它们在此地特定的布局下,竟无意中相互勾连、激荡,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凶险的、放大煞气效果的复合型格局!
“文校长,”周玄机睁开眼,目光锐利,指向那几处问题建筑,“问题就出在这布局上。贵校的建筑,无意中形成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八卦煞局’!”
“八……八卦煞局?”文校长一脸茫然。
“并非真正的八卦阵,而是一种形象的比喻。”周玄机解释道,“您看,主楼锐角如‘刀’,艺术楼棱角如‘刺’,图书馆阴影如‘盖’,再加上其他一些细节……这些煞气点位,恰好分布在不同方位,彼此气息勾连,形成了一个类似八卦运转,但却是在不断产生和放大负面气场的‘伪八卦’!此局会严重扰乱范围内的阴阳平衡,产生混乱、压抑、切割性的气场,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心智未坚的孩童首当其冲,精神容易受创,出现昏厥、萎靡、注意力不集中等症状;敏感些的成人,也会感到不适。”
他指着操场:“此地正是诸多煞气交汇冲撞的核心区域,故昏厥事件多发生于此。而艺术楼方向,煞气更为尖锐集中,故教员们会感到明显不适。”
文校长听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拆了重建不成?”
“那倒不必。”周玄机摇头,“只需进行一些针对性的‘化煞’调整,比如在主楼拐角种植常绿灌木软化线条,在艺术楼棱角悬挂葫芦或安装弧形装饰,调整图书馆周边植被引导气流……便可大大缓解,甚至转化不利气场。”
然而,就在周玄机详细阐述化解方案,文校长连连点头,准备召集校董商议之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明显不悦与质疑的声音插了进来:
“文校长!且慢!”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西装、梳着油头、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在一名校工的引领下,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先是打量了周玄机三人几眼,目光在周玄机年轻的面孔和手中的罗盘上停留片刻,嘴角撇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对文校长说道:
“文校长,我刚刚听说您请了……风水先生来看学校?这未免太儿戏了吧!我们‘宏远建筑’承建的项目,都是经过严格设计和科学论证的!什么‘煞气’、‘气场’,都是无稽之谈!学生昏厥,肯定是身体原因或者心理因素,应该从医学和教育学上找问题!您这样贸然听信江湖术士之言,还要改动我们精心设计的外观,这……这简直是对现代建筑艺术的侮辱!我坚决反对!”
来人正是承建明德小学的“宏远建筑公司”的代表,姓孙的经理。他语气激动,态度强硬,仿佛周玄机的存在和他指出的问题,是对他们公司专业性的巨大挑战。
周玄机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位孙经理,并未因他的质疑而动怒。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孙经理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烈了。正常情况下,承建方听到可能存在的问题,即便不信,也多是解释或协商,如此强硬地直接否定甚至带有侮辱性言辞,显得有些反常。
而且,在他言辞激烈的表象下,周玄机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慌乱。
“……是!主人!”
黑暗中的另一个身影似乎迟疑了一瞬,显然对要求“婴灵精魄”感到一丝棘手,但最终还是被无边的恐惧压倒,低低应了一声,旋即融入更深的夜色中,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寻找合适的婴灵并获取其精魄,非但极度邪恶,更会引发天怒人怨,极易暴露!但他别无选择。
窑洞深处,只剩下那如同地狱熔炉核心般的红色火光,在粗重的喘息中明灭不定,映照出石壁上张牙舞爪、模糊扭曲的影子,仿佛有无数怨毒的灵魂在其中挣扎哀嚎。
风,似乎带上了一丝从西郊方向吹来的、若有若无的焦臭味。
明德小学操场的榕树根下,那片被设定为预警的能量场域,依旧平静。
但风暴的轨迹,已然偏移。一场比“噬魂蛊”更为阴毒、更为疯狂、更加图穷匕见的劫难,正以这学校为锚点,将魔爪伸向了城市中最无辜也最脆弱的角落——婴儿!死亡的倒计时,被提前拨动了冰冷的指针。
周玄机猛然睁开双眼,望向西城郊外的黑暗天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并非来自他布下的“暗记”预警,而是源于冥冥之中,他对天地间气机微妙流向的一种玄妙感应,一种对极致邪恶与庞大杀孽即将发生的强烈预兆。
“不对……”他喃喃自语,眉头深锁,五指下意识地收拢。仿佛有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背悄然爬升。
白素卿和黑三几乎同时看向他,眼神凝重。屋内三人,心头不约而同地蒙上了一层凝重的阴翳。夜色,从未如此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