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伏法后的第三日,苏州城的晨光里终于彻底浸满了清甜的花香。林砚将整理好的查案卷宗封存妥当,差人快马送往京城,转身便见苏清鸢提着个竹篮从门外走进来,篮里躺着几包用棉纸裹好的草药,还有一小罐色泽鲜亮的桃花酱。“萧郎,这是城西王氏送来的桃花酱,用昨日刚摘的碧桃做的,说让我们路上配茶吃。”她将竹篮放在案上,掀开棉纸,一股甜香混着桃香便飘了出来。
这几日,两人并未急着启程。苏清鸢每日都会去城西为张奶奶复诊,顺带教邻里们辨识粗盐与官盐的区别,用甘草、绿豆等常见草药配了简易的解毒方子,写在纸上贴在贫民窟的巷口。林砚则忙着与苏州知府交接政务,重新核定了官盐价格,让常平仓的粮食顺利发放到贫苦百姓手中,还特意提拔了几位清廉正直的小吏,监督漕运与盐市的运作。
临行前一日,卖花的父女特意赶来驿馆。少女穿着一身崭新的青布襦裙,是苏清鸢送她的,手中捧着一个绣着桃花的荷包,递给苏清鸢:“夫人,这是我连夜绣的,桃花是您教我绣的针法,愿您和大人一路平安。”老父则扛着一捆晒干的荷叶,憨厚地笑道:“大人,这荷叶铺在船上防潮,还能包东西,您带着用。”林砚刚要推辞,老父已将荷叶塞进小厮手里,拉着女儿便躬身行礼,转身快步走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
启程那日,苏州知府带着百姓在码头送行,人头攒动却井然有序,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真切的暖意。几位常受苏清鸢照料的老妇人挤到前排,拉着苏清鸢的手反复叮嘱:“夫人路上要注意安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漕运码头的工人则默默帮着小厮搬运行囊,黝黑的脸上满是憨厚:“大人放心,船绳我们都检查过了,稳当得很”;几个孩童捧着自己画的涂鸦,踮着脚往苏清鸢手里塞,画得歪歪扭扭的桃花树下,两个小人手牵着手,正是他们眼里的林砚与苏清鸢。林砚牵着苏清鸢走上一艘乌篷船,这是知府特意安排的官船,船身虽不奢华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舱内铺着百姓们凑钱送来的新锦垫,窗边那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是卖花少女清晨特意采摘送来的,花瓣上还凝着露水。
“萧大人,苏夫人,一路顺风!”知府拱手行礼,岸边的百姓也跟着挥手道别,卖花少女举着那束茉莉花,用力喊着“夫人要常回来啊”,声音被风吹得飘远,却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苏清鸢扶着船舷挥手,直到苏州城的白墙黑瓦渐渐变成远处的一抹剪影,才转身走进船舱。
船行在京杭大运河上,两岸的景致渐渐换了模样。苏州的粉墙黛瓦被连片的稻田取代,田埂上的农夫戴着斗笠插秧,远处的村落里飘着袅袅炊烟。林砚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本江南风物志,苏清鸢则将百姓送的桃花酱舀出一勺,用刚沏好的碧螺春冲调,递到他手边:“尝尝看,王氏的手艺真好,甜而不腻。”
行至午后,船停靠在一个名叫“望荷镇”的码头补给。两人下船散步,刚走上镇口的石桥,便见一群孩童围着一个卖糖画的老汉欢呼。老汉手中的糖勺翻飞,金黄的蔗糖在青石板上勾勒出荷花的形状,刚一成型,便引得孩童们拍手叫好。苏清鸢看得入神,林砚已笑着走上前,递过铜钱:“给夫人画一只鸳鸯,再给孩子们每人画个小荷花。”
老汉闻言笑道:“公子疼夫人,这鸳鸯我给您画得精致些!”说着手腕轻转,不多时,一对交颈鸳鸯便成型了,翅尾处还特意勾了几笔水纹,插上竹签递给苏清鸢。孩子们捧着小荷花糖画,围着两人喊“谢谢公子夫人”,便笑着跑开了,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刚回到船上,船夫便送来一封书信,是杭州知府派人送来的。林砚拆开一看,眉头微蹙:“杭州那边出了些状况,有百姓反映西湖周边的茶农被恶霸欺压,茶叶收购价被压得极低,不少茶农都快活不下去了。”苏清鸢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轻声道:“茶是杭州的命脉,若是茶农遭难,怕是会影响民生。我们得尽快赶到杭州看看。”
林砚点头,立刻吩咐船夫加快行程。暮色降临时,船行至一片荷塘边,夕阳将荷叶染成了金红色,荷花在暮色中微微摇曳。苏清鸢坐在船舱外的小凳上,将白天摘的荷叶铺在膝头,开始整理草药。林砚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为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辛苦你了,本想带你好好赏景,却总是遇到这些事。”
苏清鸢抬头一笑,眼中满是星光:“能和你一起为百姓做事,比单纯赏景更有意义。何况,这一路的景致也很美啊。”她指着远处的荷塘,“你看,这夕阳下的荷花,比拙政园的桃花多了几分灵动。”林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白鹭从荷叶间飞起,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暮色中,两人并肩而坐,船桨划水的“欸乃”声与远处的蛙鸣交织在一起,成了江南夜色里最温柔的旋律。
次日清晨,船驶入钱塘江流域,远处的杭州城轮廓渐渐清晰。苏清鸢站在船头,望着岸边连片的茶园,只见茶农们正在采茶,却面色凝重,没有丝毫丰收的喜悦。林砚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快到了,我们先去茶园看看情况。”苏清鸢点头,将药箱背在肩上,眼中满是坚定——她知道,江南的烟雨虽美,却仍有阴影需要驱散,而她与林砚的脚步,也将在这驱散阴影的途中,留下属于他们的温情与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