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谷中却并非往日的静谧。星轨大阵在庭院中央缓缓旋转,纯净的星辉勾勒出周天星辰的轨迹,行止立于阵眼,白衣在星辉映照下仿佛透明,墨发无风自动。他闭目凝神,浩瀚的神识通过大阵与遥远的风鸣山脉产生着玄妙的共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天罡壁垒每一丝最细微的能量波动。
突然,大阵中心一颗代表“镇”位的主星猛地闪烁了一下,光芒骤然黯淡,随即,整个星轨大阵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所有的星辉轨迹都发生了剧烈的、不规则的扭曲!阵中日月星辰的虚影疯狂明灭,山川河岳的轮廓剧烈震荡,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仿佛在发出最尖锐的警报!
行止霍然睁开双眼,那双映照着万古星辰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名为“惊骇”的情绪。通过大阵反馈,他“看”到了——风鸣山脉深处,那道横贯天际的裂隙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边缘如同破碎的琉璃般不断剥落,天罡壁垒上原本就密布的裂痕正在连接成片,那守护了灵界无数岁月的白光已然黯淡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十二个时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砂石摩擦般的嘶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最多只有十二个时辰,壁垒必破!”
一旦壁垒彻底崩毁,积蓄在墟渊裂隙后的混沌魔气与无穷魔物,将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吞没风鸣山脉,席卷灵界北境,进而冲击三界平衡!届时,将是真正的末日降临!
他必须立刻动身,前往风鸣山脉,不惜一切代价,在壁垒彻底崩溃之前,将其重新稳固,或者……至少要将那道裂隙重新封印!
然而,就在他心神震动,准备强行中断与大阵的连接,撕裂空间赶往风鸣山脉的刹那——
“吼——!”
“嗷呜——!”
山谷外围,那原本被层层神纹结界守护的屏障之外,陡然传来了数声充满了暴戾、疯狂与痛苦意味的嘶吼!那声音不再是寻常山野妖兽的嚎叫,而是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令人作呕的混沌气息与毁灭意志。
紧接着,结界光幕之上,传来了沉闷而连续的撞击声!嘭!嘭!嘭!仿佛有无数失去理智的凶兽,正用它们的身躯、利爪、甚至是头颅,疯狂地撞击着这最后的守护屏障。
行止的神识瞬间扫过山谷外围,景象令他眸色更沉。只见结界之外,原本青翠的山林已然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败色泽,草木枯萎,溪水污浊。十几头形态各异的妖兽,眼中燃烧着浑浊的猩红光芒,口鼻间喷吐着黑色的魔气,它们的身躯有的发生了诡异的畸变,骨刺穿破皮毛,有的则腐烂流脓,却依旧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地疯狂攻击着结界!它们的实力并不算顶尖,但那股被魔气侵蚀后纯粹的疯狂与毁灭欲,却让它们变得极其难缠。
墟渊的魔气,竟已渗透得如此之快!甚至已经开始侵蚀周边的生灵,将它们转化为只知杀戮的魔物!这些魔化妖兽的出现,意味着山谷的位置可能已经暴露,或者,魔气的扩散范围远超预估!
前有壁垒将倾,燃眉之急;后有魔物环伺,家园危殆。
行止的指尖已然凝聚起撕裂空间的神力金光,却在这一刻有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木屋窗口,那里,沈璃不知何时已站在窗边,正静静地看着他。她的怀里,抱着依旧在沉睡,但对周遭危机一无所知的沈念。
四目相对,无需言语。
沈璃看到了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凝重与急切,也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对于她们母女安危的深切担忧。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在窗边的软榻上,用锦被仔细盖好。然后,她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木屋,来到庭院之中,来到行止面前。
夜风吹拂起她墨色的长发,拂过她坚定而美丽的侧脸。她伸出手,并非去拥抱,而是坚定地、用力地,按住了行止那即将划开空间通道的、凝聚着金光的手。
她的手掌并不算大,甚至因为旧伤初愈而显得有些纤细,但那份力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带念念先走。”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那双凤眸之中,却燃起了久违的、如同涅盘之火般的战意与决绝,“我来断后。”
话音未落,她周身那微弱了许久的灵力开始如同苏醒的火山般涌动起来,体内沉寂的凤凰血脉感受到了外界滔天的魔气与主人昂扬的战意,发出了低沉的、渴望焚尽一切的嗡鸣!被她倚在门边的那杆银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枪身剧烈震颤,发出清越如同龙吟般的嗡鸣,暗红色的枪缨无风自动,那一点寒芒流转的枪尖,直指结界之外疯狂咆哮的魔物!
她要以这重伤初愈之躯,以这恢复不足一成的力量,独自面对外面不知数量的魔化妖兽,为他和女儿争取离开的时间!
行止的心,像是被那只按在他手上的、带着温热与薄茧的手狠狠烫了一下。他看着她眼中不容反驳的坚决,看着她周身开始升腾的、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凤凰战意,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他知道,这是当前局面下最理智、也是唯一的选择。他必须去救壁垒,而她,会选择守护他们的孩子和这最后的退路。
世间,不容许任何犹豫与儿女情长。
行止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神魂最深处。他没有说“等我回来”,也没有说“你要小心”,那些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反手握住她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快如闪电般在虚空中一抓,三枚原本悬浮在沈念床周、散发着柔和星辉的护身金铃被他凌空摄来。他指尖逼出三点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与无上守护意志的金红色神血,分别点入三枚金铃之中。
金铃剧震,发出的不再是清悦的铃声,而是如同洪钟大吕般的低沉轰鸣,表面的星辉瞬间转化为凝实无比、仿佛液态火焰般流淌的金红色神光,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守护力量。
他将这三枚变得沉重无比、蕴含着他不惜损耗本源也要留下的守护之力的金铃,郑重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塞进了沈璃的掌心。
“活着。”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仿佛誓言般的重量。
说完,他决然转身,不再看她。袖袍一挥,身前空间如同布帛般被强行撕裂,显露出后面光怪陆离、充满空间乱流的虚空通道。他一步踏入,身影瞬间被混乱的光影吞没,空间裂缝在他身后迅速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中,只剩下沈璃一人,以及手中那三枚滚烫的、承载着无限牵挂与守护承诺的金铃。
结界之外,魔物的咆哮与撞击声愈发猛烈。
她握紧金铃,另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嗡鸣不止的银枪。
凤眸抬起,望向黑暗深处,战意,冲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