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鸿宾的队伍扛着武器奔跑了一夜。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脚步踩在乱石上发出实在走不动了的咯吱声。
萧锋拄着三八大盖枪管当拐杖,吃力地跟着队伍,但右腿伤口已迸裂,绷带早被血和淤泥浸透,每动一下都疼得冷汗直流。
山涧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变成了一线天。
“停。”走在最前面的宋枪子儿突然挥手,耳朵贴在在冰冷岩壁上,听了片刻,脸色大变:
“队长。不对劲。上面有马蹄声,至少一个骑兵班。”
他眯起眼扫视崖顶,“这鹰嘴隘口是咱们必经之路,狗日的八成设了埋伏。”
话音未落,“咻——嘭。”一发迫击炮弹撕裂晨雾,砸在涧口乱石堆。
巨石崩裂,碎石如霰弹般扑面而来。“找掩护。隐蔽。”戴鸿宾吼声被枪响截断。
“哒哒哒哒——。”崖顶和山坡突然喷吐十几道火舌,子弹像泼水般倾泻而下。
是活阎王残匪和鬼子搜山队。他们竟抢先锁死了鹰嘴隘口。
歪把子的点射混着三八式的枪响,打得涧底乱石火星四溅。
两个扛木箱的新战士猝不及防,接连中弹,配件箱轰然落地,钢铁部件砸石头的脆响格外刺耳。
抬担架的队员肩胛骨被击穿,连人带伤员滚进冰溪,瞬间被水流吞没。
“宋枪子儿。抢来那两挺机枪。架到东边石堆后。”
戴鸿宾扑到崖壁凹陷处还击,子弹壳蹦跳着落入溪流,“你那杆莫辛纳甘给老子压着坡顶火力点。”
宋枪子儿早猫着腰摸到石堆后,反手拽过身边一个新战士:“给我装弹夹。”
他扯开棉衣露出绑在胸前的备用子弹袋,手指翻飞间已推弹上膛。
莫辛纳甘的钢枪身被他焐得温热,枪托稳稳抵在肩窝处,这是他打了十年仗磨出的身体准星。
另一名战士拖着歪把子连滚带爬扑到石堆后,冰冷枪身泛着死亡气息。机枪手拉开枪机塞弹斗——咔。供弹漏斗纹丝不动。
头顶子弹打得碎石乱飞,他脸都白了。“拍供弹板。”
一个满身泥泞的老兵连滚带爬扑来,攥住他手腕猛砸凸起铁块,“给老子狠狠拍。”
咔哒。子弹滑入枪膛。“对。就这么干。”老兵红着眼嘶吼。
战士有样学样,笨拙却凶狠的“啪啪”声混着枪机运作声在涧底炸响。
“哒哒哒。”歪把子终于发出愤怒咆哮,复仇火舌泼向西坡灌木丛。
上方火力顿时一滞,敌人显然没料到败军还能组织反击。
“压住了!”戴鸿宾探头吼道,“宋枪子儿。看见顶上卧牛石没?鬼子机枪就在石缝里。”
宋枪子儿早瞄准了那处异动,他啐掉嘴角血沫,拇指挡住准星测距:
“狗日的就露半个钢盔晃悠。”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间稳住身形,多年狙击养成的本能让他心跳与呼吸同步,“打这犊子的左眼窝!”
砰!枪响的同时,石缝后那顶钢盔猛地向后一仰,血浆顺着石棱子淌成红线。
宋枪子儿迅速侧滚换位置,动作快如狸猫,第二发子弹已上膛。
“左边第三个灌木丛。有个带绑腿的在换弹匣。”
砰!又是一枪精准命中,坡上机枪火力顿时弱了半截。
其余的战士跟着他的指引开火,精准点射打得崖顶不敢冒头,火力网撕开致命裂口。
萧锋靠在崖壁,每呼吸都扯得伤腿剧痛。
他握着南部手枪,看着溪中血污缓缓化开,石堆后战友们怒吼着拍打机枪,戴鸿宾在山石间如猛虎跳跃……
萧锋单臂撑地翻滚,全然不顾伤腿剧痛,扑向溪畔那两个牺牲战友护着的木箱。
子弹贴着肩背掠过水面,溅起串串白练。他浑身是泥地撞向木箱。
血水从伤口涌出,十指还是用尽全力掀开盖板——里面用油纸裹着的九二式重机枪配件。
“宋大哥!”萧锋嘶吼着用枪托指对岸西坡岩石棱线,“架那儿!那视野最好!”
“队长,九二式上西棱!”宋枪子儿刚放倒第三个目标,闻言立刻吼道。
他反手将莫辛纳甘塞给身边战士,“给我看好了!”
戴鸿宾急红了眼“二小队铺路,掩护宋枪子儿上西棱。”
两个战士立刻从石堆后跳出,端歪把子疯狂扫射。
子弹打得对面碎石飞溅,宋枪子儿抄起重机枪枪管就往肩上扛。
近百斤的钢铁压得他闷哼一声,旧伤在后背隐隐作痛。
他弓着腰在弹雨中穿行,脊梁骨挺得笔直,呈四十五度角前倾——
这是他当年在东北军当机枪手时练出的硬功。
一个掩护的战士后心中弹扑倒,枪架砸在身上。
宋枪子儿头也不回,腾出一只手拽过枪架往腋下夹:“撑住,就到了!”
他眼珠充血如狼,子弹打在身侧石壁砰砰作响,裤腿被流弹划破也浑然不觉。
终于将钢铁怪兽架上棱线,喀嚓!三角支架砸在岩壁上。
“子弹!”他用力地把第一发子弹摁入机匣,“咔哒!”
宋枪子儿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双手握住机柄,找回了无数次生死瞬间磨出的默契。
轰隆隆隆——。。。
撕裂耳膜的怒吼骤然炸响。这不是歪把子的“嗒嗒”声,而是低沉绵密的钢铁咆哮。
三尺长的火龙从枪管喷涌,7.7毫米重尖弹组成的钢铁风暴,狠狠抽向坡上一切藏身之处。
宋枪子儿死死按住震动的枪身,肩膀随着射击节奏沉稳耸动,每一发子弹都带着他对鬼子的刻骨仇恨。
挥舞指挥刀的鬼子军官刚探身,上半身就直接被打成一片血雾。
宋枪子儿越打越猛,嘴角甚至咧开一丝狠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嫩江边上痛击日寇的战场。
“杀——。”涧底战士爆发出震天怒吼,火力陡然增强。
崖顶幸存鬼子惊骇欲绝,纷纷缩身奔逃,防线瞬间崩溃。
“压住,冲!”戴鸿宾挥枪怒吼。
队伍如决堤洪水,顺着打开的血路冲出鹰嘴隘口,身后枪声渐渐隐入林海。
正午阳光灼烤着疲惫的队伍,远处松花江在山峦间闪着碎金,像条奔腾的血脉。
宋枪子儿扛着重机枪枪管走在队尾,他突然咧嘴一笑:“这老伙计,就是比莫辛纳甘过瘾。”
戴鸿宾站在山岗凝望莽莽林海,掏出那枚擦得锃亮的黄铜钥匙放在巨石上,“走!”他高呼,“枪在肩上!路在脚下!鬼子在枪下!”
宋枪子儿拍了拍萧锋的肩膀,把莫辛纳甘递给他:“小子,枪法还得练,以后这枪归你,多杀几个鬼子给你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