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清晨6时30分
松花江上的雾气还未散尽,哈尔滨商船学校的钟声已经敲响。
萧锋裹紧棉袄,混在晨起的学生队伍里,手里攥着一张伪造的轮机系助教证件。
证件上的照片是他三天前在道外照相馆拍的,钢印是霜霞用偷来的教务科印章盖的,边缘刻意磨出了毛边,像是用了很久的样子。
“姓名?”校门口站岗的日本兵拦住了他。
“李成儒,轮机系助教。”萧锋微微低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畏缩。
日本兵翻看着证件,突然用生硬的中文问道:“为什么来这么早?”
“锅炉房要检修,蒸汽压力不稳。”
萧锋指了指远处的烟囱,“昨晚值班的刘师傅说,再不调整,今天上课可能会出问题。”
日本兵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挥了挥手放行。
萧锋快步穿过校园,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商船学校的建筑带着浓重的俄式风格,红砖墙上爬满冰凌,走廊的玻璃窗结着厚厚的霜花。
他拐进轮机实验室,锅炉房的铁门半掩着,里面传来“咚咚”的敲击声。
是接头信号。
锅炉房内,清晨6时50分
锅炉房的温度比外面高出许多,蒸汽管道“嘶嘶”喷着白雾,空气中弥漫着煤灰和机油的味道。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工人正用扳手敲打着管道,三长两短,再两长一短——
“安全,进来”。
萧锋关上门,老工人头也不抬,继续敲着管道,声音却压得极低:“名单拿到了?”
“拿到了,但码头联络点暴露了。”
萧锋从怀里掏出一张船舶结构图,图纸边缘用铅笔写着几行小字,像是随手的笔记,但每五个字的间距却藏着摩斯密码的规律。
老工人——其实是抗联潜伏在学校的交通员老周——接过图纸,眯着眼看了看,突然皱眉:“林雪松发的报?”
“是,昨晚的联络时间不对,提前了十五分钟。”
老周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小子从特高课放回来后就怪怪的。”
萧锋没说话,只是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扳手,假装调整蒸汽阀,实际上却在用金属敲击管道的频率传递另一条消息:“林雪松可能叛变,码头危险”。
管道另一头,藏在隔壁储藏室的另一名同志会记录下这些敲击,再通过学校后门的排水沟传出去。
上午9时15分,轮机系教室
萧锋站在黑板前,用粉笔画着船舶动力系统的示意图。
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只有最后一排的郑淑娴——伪装成旁听音乐系的教师——用铅笔在乐谱上轻轻打着节拍。
她的指尖敲在桌面上,节奏恰好是《伏尔加船夫曲》的前八个小节,但第三个音符总是慢半拍——
“下午三点,码头仓库见”。
萧锋微微点头,继续讲课。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
林雪松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制服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右手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淤青,像是曾被捆绑过。
“李助教,”他的声音很轻,“教务科找你。”
萧锋的瞳孔微微一缩,但面上不显:“什么事?”
“不清楚,好像是课程调整。”
林雪松的目光扫过教室,在郑淑娴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萧锋合上教案:“我马上过去。”
林雪松点点头,转身离开,但他的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像是急于摆脱什么。
郑淑娴的笔尖在乐谱上重重一顿,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
教务科走廊,上午9时40分
教务科的办公室门关着,里面传来日语对话声。
萧锋放慢脚步,隐约听到“码头”、“今晚”、“收网”几个词。
他的后颈沁出一层冷汗。
陷阱。
他转身走向楼梯,却在拐角处被两名日本兵拦住。
“李助教,”其中一名日本兵咧嘴一笑,“中村教授想见你。”
萧锋的右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扳手,足够敲碎一个人的颅骨。
但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着火了!轮机实验室着火了!”
浓烟从一楼窗口涌出,日本兵一愣,萧锋趁机推开他们冲向楼梯。
校园后院,上午10时05分
萧锋翻过后墙,跳进一条窄巷。郑淑娴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攥着一份乐谱,边缘焦黑。
“老周放的烟,”她急促地说,“码头联络点暴露了,长生中弹,现在藏在3号仓库的夹层里。”
萧锋接过乐谱,上面用烧焦的痕迹标出了仓库的位置:“林雪松呢?”
“他今早去了特高课,”郑淑娴的银簪在发髻间闪着冷光,“我亲眼看见他进了日本宪兵司令部。”
萧锋的指节捏得发白。
三年前,林雪松是抗联最优秀的电讯员,曾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只为截获日军的一条密电。
而现在,他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松花江码头3号仓库,下午2时50分
码头上的劳工正搬运货物,日本兵的巡逻队每隔十分钟经过一次。萧锋穿着码头工人的破棉袄,推着一车冻鱼走向3号仓库。
仓库的铁门锈迹斑斑,锁孔里塞着一根鱼刺——长生的记号。
萧锋撬开侧面的木板,钻进夹层。
长生躺在角落里,左肩缠着浸血的绷带,脸色灰白,但眼睛仍然锐利如刀。
“名单……”他嘶哑地说,从怀里掏出一本湿漉漉的轮机日志,“林雪松昨晚……发了假情报……”
萧锋翻开日志,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几行数字,像是普通的检修记录,但每行的第三个数字连起来,却是一组坐标:
“商船学校地下室,冷冻实验舱,周三转运”
长生的手指突然攥紧萧锋的手腕:“小心……他认出你了……”
萧锋猛地回头。
仓库的缝隙间,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
林雪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