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几天前，惠民小区，六楼。
“呃……”
胖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艰难地睁开了眼。
脖子像是断了一样，又酸又硬。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儿，仿佛被人拆开又胡乱拼凑了起来。
他晃了晃沉重的脑袋，眼前还是花的。自己正陷在心爱的电竞椅里，姿势扭曲得像一截麻花。电脑屏幕早黑了，主机风扇的嗡鸣声也消失了，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妈的，又睡着了……”
他嘟囔着骂了一句，习惯性地想去摸桌上的手机。
入手冰凉，屏幕漆黑一片，按什么都没反应。
“草，没电了。”
胖子烦躁地拔下手机，换了个充电头插上。开机画面亮起，他才松了口气。这年头，手机没电比兜里没钱还让人心慌。
等待开机的间隙，他感觉有点不对劲。
太静了。
平时这个点，楼下早该有大爷大妈的聊天声、小孩的哭闹声，还有楼道里“咣当咣当”的关门声。可现在，窗外死寂一片，连声鸟叫都没有。
他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凑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
外面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紫色，太阳蔫头耷脑地挂在天上，像个发霉的咸蛋黄，没什么光亮。
“什么鬼天气，又他妈是雾霾？”
胖子撇撇嘴，没当回事。对于他这种资深宅男来说，外面是世界末日还是天降钞票，都影响不了他打游戏。
“铁牛！过来！”他冲着窝里喊了一声。
墙角，那只平日里凶神恶煞的牛头梗“铁牛”正趴在垫子上，也是一副刚睡醒的迷糊样。听到主人的召唤，它晃了晃脑袋，慢吞吞地站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没睡够的呆滞。
“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睡。”胖子踹了一脚狗窝，铁牛委屈地“呜”了一声，夹着尾巴凑过来蹭他的腿。
这时，手机总算开机了。
“嗡嗡嗡——”
一连串的震动，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提示像疯了一样弹出来。
全是游戏群里的哥们儿。
“胖子你人呢？挂机了？”
“卧槽，打团你掉线？！”
“胖哥？活着回个话啊！”
最新的一条来自他最好的一个哥们儿，发在半小时前：“胖子，醒了没？赶紧下楼屯物资！世界末日了！！”
后面还跟了好几个惊恐的表情包。
“神经病。”
胖子嗤笑一声，手指划开屏幕，准备回怼一句“你丫才世界末日了”，可业主群里弹出的几条信息让他停住了动作。
“五楼的老王头疯了！见人就咬！”
“谁家有吃的匀一点？我给钱！高价！”
“别出门！外面有怪物！”
几张模糊不清的血腥照片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管理员撤回了。
胖子皱了皱眉，心里有点发毛，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一群傻逼，看个恐怖片就当真了。”
他懒得理会这些“谣言”，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才是天大的事。
他熟练地点开外卖软件，找到最爱吃的那家“红烧肉盖饭”，豪华套餐点上，又备注了一句：老板，送到六楼，辛苦费一块。
提交订单。
支付失败。
“嗯？”胖子愣了一下，换了个支付方式。
支付失败。
“网络问题？”他试着给商家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连着打了七八个，全是占线。
“草！他妈的什么意思？有钱不赚了？”胖t子的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睡了一觉醒来，脖子疼，肚子饿，点个外卖还点不上，全世界都跟他作对。
他不信邪，又换了好几家店，无一例外，要么关门，要么电话打不通。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隐隐的不安开始在他心里蔓延。
他拉开冰箱门，想找点存货。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瓶啤酒和一瓶快见底的辣酱。
“操！”
胖子一脚踹在冰箱上，震得上面的冰箱贴都掉了下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的外卖，家里连包泡面都没了。
“妈的，老子有钱还吃不上饭了？！”
他越想越气，决定亲自下楼去小区超市买。不就是几步路吗？他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铁牛，走了！”
他抓起钥匙，套上拖鞋，骂骂咧咧地拽着牛头梗出了门。
楼道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坏了，光线昏暗。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怪味，像是垃圾放久了没倒。
胖子牵着狗，一步三晃地往下走。走到五楼的时候，他脚步一顿。
五楼拐角那户，老王头的家，门竟然虚掩着。
胖子记得这老头，倔得很，前两天还因为楼道里堆放杂物的事跟自己吵过一架。
一阵更浓郁的腥臭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这老东西，在家里炖屎呢？”胖子嫌恶地捏住了鼻子。
鬼使神差地，他心里那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基因开始作祟。他想看看这老头家里到底多邋遢。
他松开狗绳，蹑手蹑脚地凑过去，扒着门缝往里瞧。
客厅里一片狼藉，桌椅倒在地上，墙上和地板上溅着大片的暗红色，像是打翻了油漆桶。
一个穿着旧背心的人影，正背对着门口，趴在地上。
“老王头？喝多了？”胖子小声嘀咕。
那人影的身体在有规律地耸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扯和啃噬声。
胖子的心猛地一沉。
那不是喝多了。
那是在……吃东西。
趴着的人影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窥探，动作一僵，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胖子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脸。
正是五楼的老王头。
只是，这张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属于人的神采。他的双眼浑浊，一片灰白，嘴角咧到耳根，挂着血丝和肉末。看到胖子，他嘴里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而在他身下，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女人，看衣服像是老王头的老伴……
“啊——！！！”
一声杀猪般的尖叫，冲破了胖子的喉咙！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沸腾！
跑！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丢下手里所有的东西，转身就往楼上狂奔！肥胖的身体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吼！”
身后的“老王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势，疯了一样追了出来！
“汪！汪汪！”
被主人尖叫吓了一跳的牛头梗铁牛，看到追出来的怪物，本能地冲上去，对着那东西的小腿就是一口。
然而，平日里无往不利的利齿，这次却像是咬在了轮胎上。
那“老王头”毫无痛觉，只是嫌恶地一甩腿，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几十斤的铁牛给甩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
胖子已经冲到了六楼自家门口，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钥匙。
手抖得像得了帕金森，钥匙几次都插不进锁孔。
“快！快啊！”他急得快哭了。
楼下，那沉重而急促的“咚、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野兽般的喘息，仿佛死神的催命鼓点，敲击在他脆弱的心脏上。
铁牛也连滚带爬地跑了上来，对着楼梯口疯狂吠叫，却不敢再上前。
“咔哒！”
终于，锁开了！
胖子猛地拉开门，一把将还在狂叫的铁牛拽了进来，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把门狠狠甩上！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撞在了门上的猫眼里，随即，是疯狂的撞击和抓挠声！
“咚！咚！咚！”
“刺啦——刺啦——”
整个防盗门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
胖子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进客厅，将鞋柜、餐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发了疯似的推过去，死死抵住大门。
直到门外的撞击声再也无法撼动门后的障碍物，他才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早已湿透了他的后背，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得救了。
也彻底被困住了。
他颤抖着手，划开手机，点开业主群。
那些他之前嗤之以鼻的求救信息和警告，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他完了。
被困在六楼，没有食物，没有水，门外还有一个不知疲倦的怪物。
绝望中，他挣扎着爬到窗边，想要看看外面是否还有活人，是否还有一丝希望。
紫色的雾笼罩着死寂的小区，视线所及，空无一人。
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