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倒计时第31天。
深夜，距离天机谷三百里外的“落霞峰”。
楚灵儿站在峰顶的一株古松枝头，青色道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她手中托着一块“窥天镜”，镜面正显示着三十里外天机谷的夜间景象。
作为青云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真传弟子，她原本应该在青云峰闭关冲击金丹中期。
但现在，她却被师父陆青云派到了这里——执行一项让她内心充满矛盾的任务：监视天机阁，收集林不凡的一切情报。
镜面中，天机谷灯火通明。
即使在深夜，谷内依然有大量玩家在活动。训练场上，数百名玩家在进行夜间攻防演练；炼丹工业区，丹炉的火焰彻夜不熄；机关工坊，敲击金属的声音连绵不绝。
整个天机阁，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二十四小时全速运转。
楚灵儿看着镜中景象，眼神复杂。
三个月前，她奉命带队“拜访”天机阁，表面上是交流学习，实则是打探虚实。那时她就感觉到，这个新兴宗门与众不同。
那些被称为“玩家”的弟子，对修炼的热情近乎狂热，但他们的修炼方式……与传统修士完全不同。
他们不讲究清心寡欲，不畏惧死亡，不固守成规。
他们会在战斗中尝试各种荒谬的战术，会在炼丹时加入奇怪的配料，会在布置阵法时用上匪夷所思的结构。
更可怕的是——他们进步的速度。
三个月前，这些玩家大部分还是炼气期，只有少数筑基。
而现在，镜面显示的数据让楚灵儿心惊：天机阁内筑基期以上的玩家，已经超过五千人！而且其中至少有三百人达到了筑基后期，随时可能结丹！
这是什么概念？
青云门培养一个筑基修士，平均需要三十年！
而天机阁的玩家，只用了三个月！
“林不凡……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楚灵儿喃喃自语。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林不凡时的情景。
那个面色苍白、气息虚弱的年轻人，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的眼神，却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当时她奉命试探，提出要“切磋交流”。
林不凡笑了笑，说：“楚仙子是青云门高徒，林某修为尽废，不敢献丑。不过……我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倒是可以陪仙子过几招。”
然后，他随便点了五名筑基初期的玩家。
楚灵儿原本以为能轻松取胜。
结果……那五名玩家用了一套她从未见过的“五行轮转阵”，生生把她这个金丹初期的剑修困了一炷香时间！
虽然她最终破阵而出，但那是因为玩家修为太低，阵法威力不足。如果布阵的是五个筑基后期……
楚灵儿不敢想下去。
那场切磋后，她对林不凡的印象彻底改观。
这个人，绝不是陆青云口中“侥幸获得上古传承的叛徒”。
他掌握的，是一种全新的、系统化的、可复制的……道。
“楚师姐。”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灵儿收起窥天镜，回头。
来人是她的师弟周明，同样奉陆青云之命前来监视。但与楚灵儿不同，周明是陆青云的狂热追随者，对天机阁充满敌意。
“周师弟，有事？”楚灵儿语气平淡。
“刚收到师父传讯。”周明压低声音，“计划有变，我们不用继续监视了。”
“什么意思？”
“师父命令我们，三日内，必须潜入天机谷，在护山大阵的‘天枢’‘天璇’‘天玑’三个核心阵眼处，埋下‘破阵符’。”
楚灵儿瞳孔一缩。
破阵符——一次性消耗法器，激活后能暂时瘫痪阵法核心十二个时辰。
陆青云这是要……在战争开始前，先废掉天机阁的护山大阵！
“这……”楚灵儿迟疑，“天机阁戒备森严，我们如何潜入？又如何接近阵眼？那些地方必定有重兵把守。”
“师父已经安排好了。”周明递过一枚玉简，“这里面是内应提供的天机谷布防图和巡逻路线。另外，师父还给了我们三张‘幻形符’，可以伪装成天机阁弟子的模样。”
楚灵儿接过玉简，神识探入。
玉简内的情报详细得可怕：哪个时辰哪支巡逻队换班，哪些区域有暗哨，哪些阵法有检测盲区……
连玩家们的作息规律都一清二楚！
天机阁内部，有陆青云的内应！
而且地位不低！
“内应是谁？”楚灵儿问。
“不知道。”周明摇头，“师父没说，我们也不必知道。完成任务就好。”
他盯着楚灵儿：“师姐，你不会……心软了吧？”
楚灵儿沉默片刻：“我只是觉得，如此行事，有违正道。”
“正道？”周明冷笑，“林不凡私炼邪阵，勾结魔物，蛊惑人心，这才是邪道！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证据呢？”楚灵儿反问，“你说他私炼邪阵，证据在哪？你说他勾结魔物，魔物在哪？至于蛊惑人心……”
她看向天机谷方向：“那些玩家心甘情愿追随他，为他拼命，这能叫蛊惑吗？”
周明脸色沉了下来：“师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违抗师命？”
“我不是违抗师命。”楚灵儿说，“我只是想要确凿的证据。如果林不凡真是邪道，我第一个出手斩他。但如果没有证据……”
她看着周明：“我们青云门，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周明眼中闪过怒色，但很快压下去。
“好，师姐要证据是吧？”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留影石，“这是三天前，我们在天机谷西南五百里处发现的。”
灵力注入，留影石投射出一幅画面：
一片焦黑的土地，地面上布满了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血肉组织在蠕动，散发出浓郁的魔气。
画面拉近，可以看到那些血肉组织表面，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正是血炼阵法的特征！
“这是血炼阵法的残留痕迹。”周明冷声道，“而这片区域的地脉，正好连接着天机谷。师姐应该知道，血炼阵法需要以生灵精血为祭，污染地脉，吞噬灵力。”
“林不凡修为尽废，却能在短时间内重建宗门，培养出大量弟子……他的灵力从哪来？他的资源从哪来？”
周明盯着楚灵儿：“除了用血炼阵法吞噬地脉精华，还有其他解释吗？”
楚灵儿看着画面，心中动摇。
确实，血炼阵法的特征太明显了。
而且那片区域距离天机谷只有五百里，地脉相连……
难道林不凡真的……
“还有这个。”周明又取出一枚玉简，“这是四海商会内部流出的交易记录。过去三个月，天机阁通过钱多多，秘密采购了大量‘阴魂石’和‘怨灵水’。”
“阴魂石是炼制招魂幡的主材，怨灵水是培养厉鬼的必需品。林不凡买这些东西，是想做什么？”
楚灵儿接过玉简，神识扫过。
记录确实存在，交易额巨大。
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自己看错了？
难道林不凡真的是个伪装极深的魔头？
“师姐，”周明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你心善，不愿冤枉好人。但师父执掌青云门百年，见过的人心险恶比你多得多。他既然认定林不凡是邪道，必然有他的道理。”
“我们做弟子的，听命行事就好。”
楚灵儿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收起玉简和留影石。
“任务细节给我。”
周明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递过另一枚玉简：“具体行动方案在里面。三日后子时，我们分头潜入，各自负责一个阵眼。完成任务后，在预定地点汇合，用传送符撤离。”
楚灵儿接过玉简，转身准备离开。
“师姐，”周明忽然叫住她，“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说。”
“师父说，这次任务如果成功，回去后他会亲自为你护法，助你突破金丹中期。但如果失败……”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楚灵儿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临时洞府，楚灵儿没有立刻查看行动方案。
她坐在石床上，手中握着那枚留影石，一遍遍回放画面。
血炼阵法的痕迹，确实存在。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接触过真正的血炼阵法残留，那种阴冷、邪恶、令人作呕的气息，是刻在骨子里的。
而画面中的这些痕迹，虽然形似，但气息……似乎淡了一些？
而且位置也太巧了。
正好在他们能发现的地方，正好留下了足够明显的痕迹。
就像……故意摆在那给人看的。
楚灵儿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布置的假象呢？
如果陆青云早就知道她在怀疑，所以故意制造这些“证据”，让她死心塌地执行任务呢？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
但更让她恐惧的是——如果猜想是真的，那陆青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为了对付林不凡？
还是……有更深的目的？
楚灵儿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
关于陆青云修炼邪功的传闻。
关于七个村庄被屠戮的传闻。
关于凌霄殿执法院秘密调查的传闻……
她一直不愿相信。
但现在，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不行。”楚灵儿站起身，“我必须亲自去确认。”
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戴上隔绝神识探查的面具，悄悄离开洞府。
没有去天机谷，而是朝着留影石中的那片区域飞去。
她要亲眼看看，那些血炼阵法的痕迹，到底是真是假。
五百里距离，对金丹修士来说不算远。
半个时辰后，楚灵儿抵达那片焦黑土地。
夜色中，地面上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口，散发出淡淡的魔气。
她落在一条裂缝边缘，小心探出神识。
确实有血炼阵法的符文残留。
但……太新了。
就像刚刻上去不久。
而且分布得很刻意，就像是按照教科书上的范例，一笔一划临摹出来的。
真正的血炼阵法，符文会因为施法者的习惯、灵力的波动、地脉的变化而产生细微的差异。而这些符文……太标准了，标准得不自然。
楚灵儿蹲下身，手指轻触地面。
灵力渗入地下三丈，感知地脉状态。
地脉确实有被污染的迹象，但污染很浅，像是刚发生不久，还没来得及深入。
更重要的是——污染的方向，不是从天机谷流向这里。
而是从这里，流向天机谷！
有人在故意污染天机谷方向的地脉，然后嫁祸给林不凡！
楚灵儿心中一沉。
她继续探查，在一条裂缝深处，发现了一枚尚未完全消散的“定向污染符”。
这是一种一次性法器，激活后会自动污染指定方向的地脉，制造出血炼阵法使用过的假象。
符文的炼制手法……很熟悉。
楚灵儿闭眼回忆。
是了，这是青云门“器堂”特有的炼制手法。三年前她协助器堂炼制法器时，见过类似的符文结构。
证据确凿。
这一切，都是陆青云自导自演的栽赃！
楚灵儿站在夜色中，浑身发冷。
不是害怕，是心寒。
自己敬重了二十年的师父，正道领袖之一，竟然做出这种事！
那之前的七个村庄屠戮案呢？凌霄殿的传闻呢？难道……都是真的？
“谁？！”
一声厉喝突然从身后传来。
楚灵儿猛然转身，看到三名黑衣修士从阴影中走出。
都是金丹期，而且……穿着青云门的暗卫服饰！
“楚师姐？”为首的黑衣人认出了她，语气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周师弟不是说你在洞府准备任务吗？”
楚灵儿心中一凛。
这些人，是陆青云派来监视这片区域的！防止有人发现真相！
“我……我来实地勘察，为潜入任务做准备。”她强迫自己镇定。
“勘察需要半夜来？”黑衣人狐疑地盯着她，“而且师姐为何这身打扮？”
气氛陡然紧张。
另外两名黑衣人悄悄移动位置，形成三角包围。
楚灵儿手按剑柄，脑中飞速思考脱身之策。
硬拼？一对三，胜算不大。
解释？对方显然已经起疑。
那就只有……
“师父让我来检查一下污染符的效果。”她忽然说，“他说担心时间长了，痕迹会消散。”
这个理由很合理。
黑衣人愣了一下，戒备稍缓：“原来如此。那师姐检查完了吗？这里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去吧。”
“检查完了。”楚灵儿点头，“效果不错，应该能骗过大部分人。”
她转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
“不对！”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厉喝，“师父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布下了污染符！他是通过内应直接下令的，根本没过问细节！”
“师姐你在撒谎！”
三道剑光同时亮起！
楚灵儿早有准备，身形一晃，化作三道残影分三个方向逃窜！
“追！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黑衣人们分头追击。
楚灵儿全力催动灵力，朝着天机谷方向疾驰。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真相告诉林不凡！
陆青云要的不是破坏护山大阵那么简单。
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而那枚破阵符……可能根本不是破阵符！
夜色中，四道流光一前三后，划破天际。
追杀与逃亡，在战争前夜的寂静中，悄然上演。
而天机谷内，对此一无所知。
战争倒计时，第3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