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主峰崩塌的烟尘尚未散尽。
真魔的第三只巨爪悬停在半空，爪尖滴落的黑暗物质将大地腐蚀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洞。联军大营的方向传来连串的爆炸声和凄厉的惨叫——那是正道联军在被屠杀。
废墟中央，楚灵儿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抠进碎裂的灵玉砖里，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
她看着那片烟尘，看着那个师尊最后消失的地方，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早就流干了。
“灵儿……”墨长老踉跄着走过来，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刚才那一爪的余波几乎要了他的命，“走……我们必须……”
“走？”楚灵儿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如泉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走去哪？”
墨长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是啊，走去哪？
青云峰塌了，天机阁毁了，师尊死了，冷月无声死了，血煞老魔死了，玩家们全被强制下线，系统休眠，真魔降临……
九州，完了。
“不……还没完。”
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从废墟深处传来。
墨长老和楚灵儿同时转头。
只见那片最深的瓦砾堆中，一只手颤抖着伸了出来。
手上全是血和灰，但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墨长老认得，那是林不凡的储物戒。
“师尊？!”楚灵儿几乎是爬着冲过去，拼命扒开那些碎石。
碎石下，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
是林不凡。
但又不是。
他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左臂完全消失，胸口一个贯穿伤能看到内脏，脸上皮肤焦黑脱落大半。
但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两种光芒。
一种是林不凡原本的、属于“人”的清明。
另一种是……冰冷的、机械的、属于“系统”的数据流。
“师……师尊？”楚灵儿的手停在半空，不敢触碰。
“我……没死透。”林不凡的嘴没有动，声音直接在他们脑中响起，“系统休眠前……我把最后一点灵魂……寄生在了……数据库的‘备份节点’里……”
他艰难地“看”向自己的残躯：“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但够了……”
“够了？”墨长老急道，“够了什么？我们现在——”
“反攻。”林不凡打断他，“真魔的第三只爪子……已经伸出来了……”
楚灵儿和墨长老一愣。
什么意思？
“真魔的本体……还卡在位面壁垒里……”林不凡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其中的逻辑清晰得可怕，“它为了加速降临……强行伸出了第三只爪子……这意味着……”
他顿了顿，说出那个惊人的结论：
“它的‘核心防御’……现在最薄弱。”
墨长老瞳孔骤缩：“你是说……三只爪子同时伸出，导致它本体的防护出现了空缺？”
“对……”林不凡“看向”东南方向的空间裂缝，“它的力量……分散了……现在攻击它的本体……成功率……至少三成……”
“可我们拿什么攻击？！”楚灵儿声音发颤，“神傀毁了，冷月死了，玩家下线了，系统休眠了……我们连靠近都做不到！”
“有……”林不凡的“目光”落在墨长老身上，“墨长老……天工坊地底……二号生产线……那个东西……完成了吗？”
墨长老脸色一变：“你……你是说‘那个’？”
“对……”
“可那只是个半成品！连测试都没——”
“现在……就是测试。”林不凡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把它……拿出来。”
天工坊地底深处，二号生产线核心区。
这里在青云峰崩塌时，因为深埋地底且有多重防护阵法，反而侥幸保存完整。
生产线中央，一个直径十丈的球形金属结构静静悬浮着。
它表面布满血色灵纹，中央一只诡异的魔眼半睁半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杂着魔气与灵气的混乱波动。
血肉神傀的“原型机”。
或者说……失败品。
墨长老当初设计它时，原本想制造一具能“自主进化”的神傀。但试验过程中发现，神傀在吸收魔气后会逐渐失控，最终变成比魔傀更可怕的怪物。
所以项目被叫停，原型机被封印。
“你真的要用这个？”墨长老看着那具怪物般的造物，声音发颤，“它一旦激活，可能会先攻击我们！”
“不会……”林不凡的残魂飘浮在球形结构前，“因为……我会‘进去’。”
“什么？！”
“我的灵魂……现在有一半是系统数据……”林不凡平静道，“我可以……暂时‘格式化’这具神傀的失控程序……用我的灵魂……作为‘操作系统’……”
“可那样你会——”墨长老说不下去了。
“会彻底消失。”林不凡替他说完，“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楚灵儿：“灵儿……我需要……你的剑。”
楚灵儿一愣，下意识握住腰间的佩剑——那是师尊当年送她的“青鸾”，陪伴她从一个凡间少女成长为剑道天才。
“剑骨……是‘规则’的具现……”林不凡解释道，“青鸾剑……浸染你的剑骨百年……已经具备了……‘斩规则’的雏形……”
“把它……插进神傀的‘核心’……我会用最后的力量……将你的剑意……放大……”
楚灵儿握剑的手在颤抖。
她听懂了。
师尊要用自己的灵魂为燃料，驾驶这具失控的神傀，冲向真魔。
而她，要用自己的剑，斩出最后一击。
“师尊……”她声音哽咽，“我……”
“别哭。”林不凡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温度，“灵儿……你是我……最骄傲的徒弟……”
“这三百年来……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练剑……看着你成为……青云峰的希望……”
“现在……轮到你去……守护这个世界了。”
楚灵儿死死咬住嘴唇，鲜血从齿间渗出。
然后，她缓缓拔出青鸾剑。
剑身清鸣，如鸾鸟啼泣。
“墨长老……启动它。”
墨长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
按下了控制阵盘上那个血色的符文。
嗡！
球形神傀表面的灵纹瞬间炽亮！
那只魔眼猛地睁开，眼中满是疯狂和混乱！
但就在它即将失控的刹那——
林不凡最后那点残魂，化作一道光流，冲进了魔眼之中！
“啊——！！！”
无法形容的嘶吼从神傀内部传来，那是林不凡的灵魂在与失控程序搏斗，在用最后的人性压制魔性的疯狂。
三息。
神傀停止了挣扎。
魔眼中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但属于“林不凡”的清明。
“成……成功了……”墨长老喃喃道。
球形神傀缓缓变形，从球体拉伸成一道修长的、带着金属质感的“人形”。
它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里，倒映着楚灵儿持剑的身影。
“灵儿……”神傀开口，声音是林不凡的，但夹杂着机械的杂音，“来。”
楚灵儿一步一步走向神傀。
神傀胸口打开一个舱口，内部是密密麻麻的神经链接接口。
“进去……握住……操纵杆……”林不凡的声音引导着她，“我会……帮你……锁定真魔的‘核心’……”
楚灵儿踏入舱内。
舱门关闭。
下一秒——
轰！！！
神傀爆发出恐怖的能量波动，冲天而起！
它没有飞向东南裂缝，而是……
冲进了青云峰废墟深处，那个已经扩大到百丈直径的归墟投影点！
“师尊？！我们不是要去——”楚灵儿在舱内惊呼。
“真魔的第三只爪子……在联军方向……”林不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它的‘本体核心’……还在归墟深处……”
“我们从内部……打通一条路！”
神傀冲入黑暗。
归墟深处，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乱。
这里没有空间，没有时间，只有无数破碎的规则碎片像流星般飞掠。
真魔的本体，就在这片混乱的中心——一团不断蠕动的、由负面规则凝聚而成的“黑暗星云”。
星云中心，三根粗壮的“触须”（也就是它在九州伸出的三只爪子）正穿透位面壁垒，疯狂撕扯。
其中两根触须在九州肆虐。
第三根，正在屠杀联军。
而星云本体，因为三根触须同时伸出，表面那层厚重的“规则防护”出现了明显的……稀薄区。
“看到了吗……”林不凡的声音在楚灵儿脑中响起，“那里……就是‘心脏’……”
楚灵儿透过神傀的感知系统，“看”到了星云中心一个微弱跳动的“光点”。
那是真魔的“规则核心”——它一切力量的源头。
“青鸾剑……准备好了吗……”
楚灵儿握紧手中的剑。
剑身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共鸣。
她的剑骨在与剑共鸣，她的灵魂在与师尊共鸣。
“灵儿……”林不凡的声音越来越轻，“这一剑……要快……要准……要狠……”
“斩断的……不是肉体……不是能量……”
“是‘规则’本身。”
楚灵儿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绝对的专注。
“师尊……我准备好了。”
“好……”
神傀的动力核心开始超载运转，所有能量朝着手臂汇聚。
而手臂前端，青鸾剑被插入了神傀的“武器接口”——剑身与神傀的灵纹开始融合，剑意开始膨胀！
“三……”
神傀开始加速，朝着星云中心的稀薄区冲去。
“二……”
真魔似乎察觉到了威胁，星云开始剧烈蠕动，无数规则碎片如暴雨般射向神傀。
但神傀在林不凡的操控下，以近乎不可思议的灵活性穿梭闪避。
“一……”
稀薄区近在眼前！
星云中心的那个光点，清晰可见！
“斩——！！！”
楚灵儿出剑。
不，不是她出剑。
是师尊用最后的力量，将她的剑意、她的剑骨、她的全部生命，化作一道……超越化神、触及规则层面的——
斩击！
青鸾剑的剑光，在这一刻不再是青色。
而是……
白色。
纯粹到极致的、仿佛能“定义”一切的白色。
剑光刺入稀薄区，刺入星云，刺向那个跳动的光点——
真魔的嘶吼，响彻整个归墟！
那不再是愤怒，而是……
恐惧！
它想收回触须，想重新凝聚防护，但来不及了。
剑光，命中了光点。
咔嚓。
一声轻响。
仿佛玻璃破碎。
光点，碎了。
星云开始崩溃，规则开始溃散，三根触须开始疯狂抽搐、萎缩、断裂！
联军大营上空，那只正在屠杀的巨爪，突然僵住。
然后——
化作黑烟，消散。
而与此同时。
神傀舱内。
楚灵儿感到握剑的手一松。
青鸾剑从武器接口脱落，剑身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师尊？”她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
只有神傀的操控系统里，一行冰冷的文字浮现：
【操作系统：林不凡（灵魂）——已离线。】
【自动控制模式启动。】
【返航程序执行中。】
楚灵儿跪在舱内，抱着出现裂痕的青鸾剑，终于哭出声来。
她知道，师尊这次……
真的走了。
一刻钟后。
神傀冲出归墟投影点，降落在青云峰废墟上。
墨长老冲过来打开舱门，看到楚灵儿的样子，什么都明白了。
他沉默着扶她出来。
然后，两人望向东南方向。
那里，空间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真魔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最终……消失。
黑暗物质不再渗出，魔潮开始溃散，那些被污染的怪物纷纷倒地，化作灰烬。
真魔……败了。
或者说，被重创了。
九州，暂时……保住了。
“我们……赢了？”墨长老喃喃道，仿佛不敢相信。
楚灵儿握紧裂痕的青鸾剑，看着那片正在闭合的裂缝，眼中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
她轻声说：
“我们……只是……没输。”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照在青云峰的废墟上。
天机阁没了。
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