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冷水哗啦啦地响了好一阵,那声音里都透着一股试图浇灭某种燎原大火的急切。夏夜的虫鸣似乎都被这水声压了下去。
君洐站在水龙头下,任由冰凉的井水冲刷着头顶、脖颈,浸透单薄的背心。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贲张的肌肉线条滚落,带走体表的燥热,却丝毫无法平息胸腔里那团仍在熊熊燃烧的火焰。
唇上那柔软、湿润、带着她清甜气息的触感,仿佛已经烙印在了上面,挥之不去。还有她最后那句话,带着笑意和狡黠——“原来……你不是木头啊。”
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心底某个紧锁的匣子,里面汹涌而出的东西,陌生又猛烈,几乎将他淹没。他刚才……竟然那样对她……粗暴,失控。
懊恼、羞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后怕缠绕着他。他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身上的热度被夜风吹得透凉,牙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才关掉水龙头,拖着有些僵硬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推开木门,屋子里很安静。煤油灯还亮着,光线昏黄柔和。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床铺。
沈清弦已经躺下了,面朝着墙壁,裹着她自己的被子,似乎睡着了。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和铺散在枕上的乌黑长发。
君洐站在原地,无声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他怕看到她清醒的、带着审视或笑意的目光,那会让他无所适从。
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动作极慢地掀开自己的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身体依旧冰冷,带着水汽,与温暖的被窝形成鲜明对比。他僵硬地躺着,与她那边的被子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依旧有些紊乱的心跳。
就在他以为她已经熟睡,准备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时,旁边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沈清弦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这边。
君洐身体瞬间再次绷紧,屏住了呼吸。
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一片昏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轮廓。
过了几秒,她忽然掀开自己的被子,像一尾灵活又执拗的鱼儿,再次钻进了他冰冷尚存的被窝里。
君洐浑身一颤,几乎要弹起来。
一双温热的手臂却已经环住了他精悍的腰身,紧接着,一个柔软、带着暖意的身体紧密地贴了上来,脸颊埋在他尚且带着湿气的背心肩胛处。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真实的睡意,模糊不清,像是在梦呓,“冷……”
她只是咕哝了这么两个字,便不再动弹,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只是循着热源本能地靠过来,并且迅速陷入了沉睡。
君洐所有的挣扎和僵硬,在她这声带着睡意的“别动”和那真实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一点点瓦解了。
他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
背后传来的温暖和柔软,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也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抱着他,睡着了。
他微微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能看见她贴在自己背上的小半张脸,睫毛安静地垂着,鼻息清浅,唇瓣还带着些许红肿,那是他刚才失控的证明。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愧疚、心疼,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柔软。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轻得不能再轻,生怕惊醒了她。
变成面对面的姿势后,他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睡颜。恬静,安然,带着全然的信任,依偎在他怀里。
君洐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最终都化为一片深沉的温柔。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带着无限珍视地,环住了她的肩膀和后背,将她更紧地、也更舒适地搂进自己怀里。
怀里充实而温暖的触感,鼻尖萦绕着她发丝的清香,耳边是她平稳的呼吸声。
所有的不安和躁动,都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平息了。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暖意和重量。
许久,黑暗中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释然和某种决心的叹息。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圈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入睡得异常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