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崖的紧张气氛,在柳如烟下山后的几日里,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云澈在山巅的沉默和赵世琛在城中愈发深入的“考察”而显得更加凝滞。所有人都感觉仿佛置身于暴风雨前的死寂,不知那雷霆何时会炸响。
然而,无论是周安、铁牛,还是暗中窥探的赵世琛,都未曾料到,那决定局势走向的关键转折,并非发生在城内的暗流涌动中,而是在那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
第七日,午后。
一直盘坐于山巅,如同石雕般的云澈,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眸中之前的震撼与复杂已然沉淀,化为一种更为深沉的平静。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流云道袍,目光投向山下那座侯府。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身形并未御剑,却如同缩地成寸,几个闪烁间,便已越过数里之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黑木崖侯府的大门前。
没有通传,没有征兆。
当守卫在侯府门前的精锐士兵看到这位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的仙使时,无不骇然变色,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如临大敌。
“不必惊慌。”云澈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我欲见此地主事者,以及……帝都来的那位赵大人。”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府内。
正在书房与周安商议如何应对赵世琛步步紧逼的铁牛,闻言猛地站起,脸色骤变:“那仙人下来了?!他还要见钦差?他想干什么?”
周安也是心头一紧,但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仙使主动前来,且言明要见赵大人,或许……转机已至。”他深吸一口气,“铁牛,随我出迎。立刻派人去请赵大人至议事厅。”
片刻之后,侯府议事厅内。
气氛微妙而凝重。
主位空悬。左侧坐着钦差赵世琛,他面色平静,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深处却带着审视与探究。右侧则是周安与铁牛,二人虽然面色沉稳,但紧绷的身体还是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而云澈,则随意地坐在客位之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来此闲坐,与周围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仙使驾临,不知有何指教?”赵世琛率先开口,语气不卑不亢,带着朝廷重臣的沉稳。
云澈目光扫过赵世琛,又看了看周安和铁牛,最后缓缓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本使此来,是为林默之事。”
来了!周安和铁牛心头一沉。
赵世琛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哦?仙使请讲。”
“此前,本使对此地灵气异动,以及林默此人,心存疑虑。”云澈直言不讳,“故以宗门秘法‘问心’,分别探问了柳如烟姑娘,以及……远在数千里外的林默本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周安和铁牛更是豁然变色!仙使竟然对远在中原的主公也施展了那可怕的手段?!
赵世琛亦是瞳孔微缩,他虽不知“问心”具体为何,但听其名,观其色,便知绝非寻常,心中对林默和这黑木崖的评价不由得又提了几分。
云澈无视众人的震惊,继续平静地说道:“柳姑娘道心之坚,世所罕见,已令本使动容。而林默……”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用一种带着一丝感慨与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此子,非常人。”
“其志,不在凡俗权柄,不在仙魔力量,而在……超脱此界,寻回本真之道。”云澈回想起林默在幻境中那穿透灵魂的誓言,眼神微凝,“其情,至深至性,可为心魔,亦可为破障之利刃,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其运……更是莫测。”他最终没有提及那丝混沌之气,但那凝重的语气已说明一切,“本使可以断言,林默,绝非奸恶宵小之辈。其行事或有非常之法,然其心性之坚,格局之大,实乃本使生平仅见。”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议事厅内炸响!
周安和铁牛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仙使!这可是来自修仙宗门仙使的至高评价!“非常人”、“生平仅见”!这是何等的肯定!主公的形象,在他们心中瞬间变得更加高大、神秘!
赵世琛更是心中巨震,如同翻江倒海!他死死盯着云澈,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伪或夸张,但看到的只有一片坦然与……甚至是一丝难以察觉的欣赏?
能让一位超凡脱俗的仙使给出如此评价,这林默,究竟是何等妖孽?!
云澈看向赵世琛,语气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赵大人,朝廷之事,本使不便插手。但林默此人,身负大气运,亦有大因果。与之交恶,非智者所为,恐非朝廷之福,亦非北疆之福。若能结下善缘,或可互利共赢。”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这是在为林默背书,警告赵世琛和朝廷,不要轻易动林默!
赵世琛是何等人物,瞬间就明白了云澈的潜台词。他心中念头飞转,权衡利弊。原本他就因黑木崖展现的实力和柳如烟、云澈的存在而投鼠忌器,如今连仙使都明确表态支持林默,他若再强行打压,不仅难以奏效,恐怕还会给朝廷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灾祸!
沉默了片刻,赵世琛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站起身,对着云澈微微拱手:“多谢仙使坦言相告。仙使慧眼如炬,所言必定不虚。本官此前对林侯爷亦多有欣赏,如今更是确信,林侯爷乃国之栋梁,北疆之保障。回朝之后,本官必定据实禀奏陛下,陈明林侯爷之忠勇与不易,力主朝廷对其多加扶持,授以更大权柄,以安北疆,以显皇恩!”
这话,等于是做出了承诺!回去不仅不说坏话,还要为林默争取更大的合法空间和朝廷资源!
周安和铁牛闻言,几乎要喜极而泣!压在心头最大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云澈对赵世琛的表态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他随即目光转向周安,手掌一翻,一枚通体温润、似玉非玉、雕刻着流云纹路的令牌出现在他掌心。令牌之上,隐隐有灵光流转,散发出淡淡的威压。
“此乃我流云宗客卿令牌。”云澈将令牌递向周安,“林默心性、潜力,皆得本使认可。此令牌赠予他,算是我流云宗与他结个善缘。持此令牌,可在我流云宗势力范围内获得一定便利,若遇不可抗之危难,亦可凭此令牌,向我流云宗寻求一次力所能及的帮助。”
流云宗客卿令牌!
周安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那枚看似轻巧、实则重逾千钧的令牌,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不仅仅是帮助,这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来自超凡势力的认可!有了这枚令牌,主公在中原行事,无疑多了一道护身符!
“多……多谢仙使!属下代主公,拜谢仙使厚赐!”周安深深鞠躬,声音哽咽。
铁牛也跟着笨拙地行礼,咧着嘴,只知道傻笑。
赵世琛看着那枚令牌,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与忌惮。流云宗的客卿令牌,即便对于他这等朝廷重臣而言,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这林默,真是走了大运!
云澈赠予令牌后,便不再多留,对众人微微颔首,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议事厅内,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他带来的影响,却是翻天覆地的。
仙使离去后,赵世琛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不再四处“考察”寻找破绽,反而对黑木崖的军政民生大加赞赏,明确表示会全力支持黑木崖的发展。
次日,赵世琛便以“北疆局势已明,林侯爷忠心可嘉,当回朝复命,为其请功”为由,带着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黑木崖。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竟带着几分和气与承诺。
笼罩在黑木崖上空近十日的双重阴云,就此彻底消散!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确认钦差队伍远去后,铁牛忍不住在议事厅内兴奋地大吼,狠狠捶了一下周安的肩膀,“老周!你听到了吗?仙使都夸主公是‘非常人’!还送了客卿令牌!钦差老儿也怂了!哈哈哈!”
周安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紧紧握着那枚流云宗客卿令牌,仿佛握着无价的珍宝。
“立刻用最高级别的信鸽,将此间发生的一切,尤其是仙使的评价和这枚客卿令牌之事,详细禀报主公!”周安迅速下令,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主公得知,必定欣慰!”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柳如烟耳中。她静立窗前,遥望东方,唇角勾起一抹倾国倾城的浅笑。
“林默,你听到了吗?危机已解,前路更宽。你的名字,已然引起了真正大人物的注意……我在黑木崖,等你威震中原的消息。”
而此刻,远在中原边境,刚刚抵达第一个预定落脚点的林默,收到了周安传来的密信。
当他看到信中关于云澈那“非常人”、“生平仅见”的评价,以及那枚流云宗客卿令牌的描述时,即便是以他的心性,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即,他放声大笑,笑声豪迈,穿透云霄!
“好!好一个云澈!好一个流云宗!这份善缘,我林默记下了!”
他摩挲着手中密信,眼神锐利如星。
“传令下去,休整一日!明日开始,我要让这中原之地,都记住我林默的名字!”
危机化解,更获仙缘。潜龙得此助力,腾飞九霄之势,已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