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笼罩着青铜门爆炸后的废墟。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扭曲破碎，只有刺骨的寒冷和无处不在的、带着焦糊与臭氧气味的尘埃，证明着毁灭的发生。
林轩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冰冷和剧痛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玻璃碴，肺叶撕裂般疼痛。他紧紧抱着怀中冰冷柔软的躯体，那是柳烟，是他与这个绝望世界仅存的、脆弱的连接。他用残存的本能和那丝微弱的能量循环，顽固地维持着两人之间那一小片可怜的体温区。肌肤相贴处，他的温热与她的冰凉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怀中的躯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一声细若游丝的呻吟，如同风中残烛，飘入林轩几乎冻结的耳膜。
“冷……好冷……”
是柳烟！她还活着！
这微弱的声音如同强心剂，瞬间刺穿了林轩麻木的神经。他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极远处，似乎有细微的、幽绿色的磷光，如同鬼火般在废墟缝隙间闪烁，提供着微不足道的照明。
他低头，借助那微光，看向怀中的柳烟。她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凝结着白色的霜气，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泛着骇人的青紫色。之前覆盖的破烂布料早已在挣扎中滑落，她近乎全裸的身体紧紧贴着他，肌肤冰冷滑腻，像一块需要捂热的美玉。那身破烂的 Equipment 丝质衬衫和牛仔裤碎片，早已起不到任何遮蔽作用，反而更衬出她身段的纤弱和……在绝境中惊心动魄的性感。浑圆的肩头，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林轩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她微弱的鼻息上。
必须让她暖和起来！必须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疲惫和剧痛。林轩开始更努力地运转体内那粒布满裂纹的冰晶，试图压榨出最后一丝能量，转化为热量。同时，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僵硬的手臂，在周围摸索着，希望能找到更多可以保暖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尖锐的碎石，还有……一种相对柔软、带着焦糊味的织物碎片？他费力地将其扯过来，发现是某种仪器内部的防火隔热层残片，虽然脏污，但质地厚实。他如获至宝，将其小心地盖在柳烟裸露的背部和臀部，尽可能减少热量散失。
这个动作牵动了他腹部的重伤，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汗水瞬间在极度低温下变得冰凉。但他咬紧牙关，继续动作，又将能找到的零星布条、甚至一些干燥的、不知名的絮状物塞进两人身体紧贴的缝隙中。
做完这一切，他已近乎虚脱。他重新紧紧抱住柳烟，将脸埋在她冰凉散乱的发丝间，汲取着那极淡的、几乎被血腥和焦糊味掩盖的橙花尾调，仿佛这是唯一的慰藉。两人的姿势极其亲密，几乎是赤裸相拥，在死亡的阴影下，一切礼教和羞涩都显得荒谬而遥远。生存，是此刻唯一的本能和信仰。
“柳烟……坚持住……我们会活下去……”他对着她冰凉的耳朵，用沙哑破碎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既是鼓励她，也是催眠自己。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或许是体温传递起了作用，或许是林轩不间断的低语唤醒了她的求生意志，柳烟的体温似乎真的停止了下滑，甚至……回升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她的呼吸也稍微有力了一点，虽然依旧昏迷，但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僵硬，反而开始无意识地向着热源贴近，寻求更紧密的依偎。
她冰凉光滑的腿无意识地蹭过林轩的小腿，纤细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腰侧，脸颊在他颈窝里轻轻磨蹭着，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这种无意识的、充满依赖的触碰，在这种绝境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直击心灵的冲击力。林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每一寸曲线的柔软和逐渐复苏的微弱生命力，一种混合着保护欲、怜惜和某种更深层情愫的热流，不受控制地在他冰冷的身体里窜动。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嵌入怀中。
就在这绝望与微弱希望交织的时刻，死寂的废墟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金属摩擦声！
咔嚓。
林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抬起头，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片幽绿磷光闪烁的废墟阴影深处。是幸存的敌人？还是某种未知的危险？
他屏住呼吸，将柳烟更紧地护在身后，尽管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体内那粒冰晶微微震颤，试图感知周围的能量波动。
黑暗中，一个踉跄的身影，扶着扭曲的金属梁柱，艰难地从废墟后走了出来。身影高挑而纤细，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力，在冰冷的尘埃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借着幽绿的磷光，林轩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瞳孔骤然收缩！
是凌霜！
她竟然还活着！
但此时的凌霜，与之前那个冷冽凌厉的“教官”判若两人。她身上那套 Arc‘teryx LEAF 紧身作战服破损不堪，沾满黑灰和暗红色的凝固血渍，多处撕裂，露出底下被灼伤的肌肤。脸上满是污痕，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原本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散乱开来，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左腿，作战裤被撕裂，小腿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用撕下的布料简陋地包扎着，但仍在缓慢渗血，每走一步都让她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跌倒。她那双 Salomon 战术靴也沾满泥泞，一只鞋的鞋带断裂。
然而，即便如此狼狈，她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受伤的母豹，依旧闪烁着冰冷、警惕、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她的目光扫过紧紧相拥、近乎赤裸的林轩和柳烟，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两件物品。
她停在距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背靠着一块断裂的混凝土板，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她从腿袋里摸出一个压扁的水壶，拧开，仰头将最后几滴水倒入口中，喉结滚动。水珠顺着她沾满污渍的下颌滑落。
“还没死？”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但语气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冰冷。
林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但警惕未减。凌霜的出现是福是祸？她现在是敌是友？
“托你的福，差点。”林轩声音沙哑地回应，试图移动身体，将柳烟挡得更严实一些。这个细微的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紧蹙。
凌霜的目光落在柳烟身上，又扫过林轩腹部的重伤，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看来，‘钥匙’和‘锁芯’……倒是挺般配。”她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释然？
“发生了什么？苏婉清呢？”林轩沉声问，他需要信息。
凌霜靠在混凝土板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才缓缓睁开，看向那片青铜门曾经矗立、如今只剩扭曲金属和结晶残骸的方向。“仪式过载……能量悖论……爆炸的核心威力超出了苏婉清的预计。她……和她的控制台，大概都湮灭了。”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林轩追问，目光锐利。他记得凌霜是被主动吸入青铜门的。
凌霜沉默了片刻，抬起手，看着自已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掌，指尖微微颤抖。“我……在门内……做了点手脚。引爆了藏在能量回路里的……一点‘小礼物’。”她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加速了过载，也……差点把自已彻底留在里面。”她指了指自已腿上的伤和身上其他的灼痕，“空间撕裂的余波。”
林轩心中巨震。凌霜果然在最后关头背叛了苏婉清，甚至不惜同归于尽！她口中的“小礼物”，恐怕是埋藏已久的后手！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厌倦了当武器？
“为什么？”林轩盯着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凌霜迎上他的目光，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解脱，有疲惫，有一丝茫然，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已可能都未察觉的……悲伤？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问自己，然后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或许……只是不想看到……最终的答案吧。”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林轩怀中依旧昏迷的柳烟，眼神微微闪动，“又或许……是觉得，有些人，不该就那么……被当成燃料烧掉。”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却让林轩心中的敌意消散了大半。无论凌霜最初的目的如何，她最后的行动，确实救了他们，也毁了苏婉清的计划。
“我们现在在哪？怎么出去？”林轩换了个实际的问题。当务之急是生存。
凌霜环顾四周这片死寂的废墟，摇了摇头：“不知道。爆炸撕裂了空间结构，这里可能是工厂地下深处的某个封闭断层，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地方。出口……”她喘息着，指了指头顶，“只能往上挖，或者等救援……如果外面还有人的话。”她的语气带着不抱希望的平静。
希望渺茫。林轩的心沉了下去。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柳烟，又看看重伤虚弱的凌霜，还有奄奄一息的自己，活下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就在这时，凌霜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很厉害，嘴角渗出血丝。她扶着墙壁，身体摇摇欲坠。那条受伤的腿显然无法再支撑她。
林轩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强大冷酷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你……过来吧，这里……稍微避风一点。”
凌霜抬起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她没有拒绝，拖着伤腿，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到林轩和柳烟所在的角落，在距离他们一米多远的地方，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这个距离，既保持了警惕，又能稍微共享一点微弱的热量空间。
三人呈三角之势，蜷缩在这片绝望的废墟角落。幽绿的磷光映照着他们狼狈不堪的身影。柳烟昏迷不醒，依靠着林轩的体温。林轩重伤虚弱，却强撑着保护怀中的女人。凌霜重伤濒危，冷漠的外表下是未知的内心。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和死亡的气息。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碎石滑落声。
绝境之中，曾经的敌人、盟友、棋子、研究者，身份变得模糊。只剩下三个挣扎求生的、伤痕累累的灵魂。未来的路在哪里？希望何在？没有人知道。
林轩低下头，看着柳烟苍白的脸，又抬眼看了看对面闭目喘息、脸色惨白的凌霜。他收紧手臂，将怀中冰冷的身体抱得更紧。无论如何，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要带着柳烟……或许，还有这个谜一样的女人，一起找到出路。
他闭上眼，开始更专注地引导体内那丝残存的能量，不仅仅为了取暖，更为了……修复。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求生意志，如同黑暗中萌发的嫩芽，在三人之间悄然滋生。
废墟之上，死亡依旧盘旋。但生命，总能在最不可能的地方，找到缝隙，顽强生长。而青铜门爆炸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