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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里,油灯的光有些晃眼。

狗剩的声音,却很稳。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

他缓缓开口,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念一段早就背熟的经文。

“我家的屋顶,漏得厉害。”

“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我娘把家里能找出来的锅碗瓢盆,都拿去接水了。”

“我爹躺在炕上,咳嗽得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他咳得厉害的时候,脸会憋得通红,然后突然一松,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力气。”

“我娘就坐在炕边,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哭。”

“她哭得很轻,怕吵到邻居。”

“她说,不能再欠别人的了。”

狗剩说到这里,抬手抹了一把脸。

他的手很脏,指缝里都是泥,却抹不掉眼角的那点湿。

“那天晚上,药已经吃完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连老鼠,都懒得光顾我们家。”

“我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是我爹,今晚就这么死了,该怎么办?”

他抬头看了林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你别笑。”

“那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怕他死。”

“我怕的是,他死了,我娘会跟着一起去。”

“那我,就真的一个人了。”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把酒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狗剩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又灌了一口。

这一次,他没再被呛到,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响。

“然后,他就来了。”

“那个道士。”

“他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道袍,脚上的靴子很干净,一点泥都没有。”

“在那样的雨夜,他就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他站在门口,敲了三下门。”

“我娘当时正抱着我爹,哭得整个人都在抖。”

“她以为是邻居来敲门,就让我去开门。”

“我一开门,就看到他。”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

“那笑容,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就像……你在路边看到一只快饿死的狗,随手丢了块骨头,然后觉得自己挺善良的那种笑。”

狗剩顿了顿,嘴角扯了扯,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问我:‘家里有人快死了?’”

“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医生。”

“我就点点头。”

“他又问:‘想不想让他活?’”

“我又点点头。”

“他说:‘那你,想不想换个活法?’”

“我那时候,听不懂什么叫‘换个活法’。”

“我只知道,只要我爹能活,我什么都愿意。”

“所以,我又点了点头。”

“他就笑了。”

“笑得很开心。”

“他说:‘很好。’”

“‘那你,跟我来。’”

狗剩说到这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酒杯。

杯中的酒晃了晃,洒出几滴,落在桌面上,很快晕开。

“我娘不知道外面是谁,就问了一句:‘谁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抢先开口了。”

“他说:‘贫道路过,闻有哭声,特来送一场机缘。’”

“我娘以为他是骗子,就说:‘我们家没钱。’”

“他说:‘我不要钱。’”

“‘我只要一点,他的命。’”

狗剩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

“轻得就像在说,我只要一点他的头发。”

“我娘当时就急了,说:‘你走,我们不要你的机缘。’”

“可他没走。”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我到现在还记得。”

“他说:‘你不是,很想让你爹活吗?’”

“我……我就拉了拉我娘的衣角。”

“我娘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里面有生气,有害怕,有……失望。”

“她说:‘狗剩,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说可以救我爹。”

“我就跪在地上,给那个道士磕了三个头。”

“我说:‘只要你救我爹,我什么都给你。’”

“他笑了。”

“他说:‘好。’”

“‘那你,跟我来。’”

狗剩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他让我娘,把我爹扶到堂屋。”

“又让我,把家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拿出来。”

“铜镜,铜盆,破了角的碗。”

“他把那些东西,摆在我爹的周围,围成一个圈。”

“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的石头。”

林默的手指,轻轻一敲桌面。

“什么样的石头?”他问。

“跟你之前说的,破庙里的那块,很像?”

狗剩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你……你怎么知道?”

“你也见过?”

林默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

狗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

“那块石头,比巴掌小一点。”

“表面有很多纹路,像一张网。”

“他把石头放在我爹的胸口。”

“石头一放上去,我爹就不咳了。”

“整个人,安静得吓人。”

“我娘当时就急了,想去碰我爹。”

“他说:‘别动。’”

“‘现在,他的命,在我手里。’”

“我娘就不敢动了。”

“他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黄色的纸。”

“纸上,画着很多我看不懂的符号。”

“他让我,把手指咬破。”

“让我的血,滴在那张纸上。”

“我当时怕疼,咬了半天,只咬出一点血。”

“他就皱了皱眉,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细针。”

“他说:‘这样快一点。’”

“他一针扎在我的指尖。”

“血就流出来了。”

“他让血,滴在那张纸上。”

“血一碰到纸,那些符号,就像活过来一样,开始发光。”

“不是那种亮堂堂的光。”

“是黑红色的,像烧红的铁。”

“他嘴里念念有词,我不知道他在念什么。”

“只觉得,屋里的空气,越来越冷。”

“冷得连火盆里的火,都变成了蓝色。”

“然后,他把那张纸,贴在我爹的额头上。”

“我爹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他睁开眼,眼睛里没有焦点。”

“就像,不认识我们一样。”

“他说:‘好冷。’”

“‘好黑。’”

“我娘就哭着喊他的名字。”

“可他像是听不见。”

“那个道士,又拿出了一枚黑色的小铃铛。”

“他轻轻一摇。”

“叮——”

“那一声,很轻。”

“可我耳朵里,像炸了雷一样。”

“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我能看见的时候,我发现,我站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四周都是雾。”

“脚下,是一条用骨头铺成的路。”

“骨头很小,像是小孩子的。”

“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我想喊我娘,可喊不出来。”

“那个道士,就站在我旁边。”

“他说:‘欢迎来到,你的命。’”

狗剩抬起手,捂住了脸。

“他说,每个人的命,都像一条线。”

“有的人,线粗一点,有的人,线细一点。”

“有的人,线长一点,有的人,线短一点。”

“他说,我爹的那条线,快断了。”

“要想让他不断,就得,从别的线上,借一点。”

“我说:‘从谁那里借?’”

“他说:‘从你这里。’”

“我说:‘我还小,我也想活。’”

“他说:‘我又不是要你的整条命。’”

“‘我只要一点点。’”

“‘一点点,就够了。’”

“他让我往前走。”

“那条骨头路的尽头,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是我。”

“是一个,比现在老很多的我。”

“脸上有疤,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他说:‘那是,你原本该有的命。’”

“‘你会活得很久。’”

“‘久到,你娘死了,你爹死了,你身边的人,都死了。’”

“‘你会一个人,活到很老。’”

“‘老到,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

“‘那样的活,有意思吗?’”

“我说:‘我……我不知道。’”

“他说:‘你不用知道。’”

“‘你只要知道,如果你现在,愿意把你未来的一点命,给我。’”

“‘我就可以,让你爹,多活几年。’”

“‘你娘,也不会那么快,哭瞎眼睛。’”

“他说:‘你不是,很孝顺吗?’”

“‘孝顺的孩子,都会这么做。’”

狗剩深吸了一口气。

“我就问他:‘一点,是多少?’”

“他说:‘不多。’”

“‘你本来可以活六十岁。’”

“‘现在,只要活四十就够了。’”

“‘剩下的二十年,给我。’”

“‘我帮你,换成你爹的两年。’”

“我说:‘二十年,换两年?’”

“他说:‘命,不是这么算的。’”

“‘有的人的一年,比别人的十年,还值钱。’”

“‘你这种命,不值钱。’”

“‘你爹的命,对你们家来说,很值钱。’”

“‘你赚了。’”

狗剩笑了一下,笑得很苦涩。

“我当时,居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我就点了点头。”

“我说:‘好。’”

“他就让我,走到那面镜子前。”

“让我,把手指按在镜子上。”

“镜子里的我,也抬起手,按在同一个地方。”

“我的指尖,一阵刺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被抽走了。”

“镜子里的我,眼角,慢慢出现了一道细纹。”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他的头发,也一点点变白。”

“而我,只觉得,越来越冷。”

“冷得,连骨头缝里,都是冰。”

“他说:‘好了。’”

“‘交易完成。’”

“我眼前一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的炕上。”

“我娘坐在炕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我爹,睡得很沉。”

“比之前,安静多了。”

“我娘说:‘你爹不咳了。’”

“‘医生来看过,说他的病,莫名其妙地好了一半。’”

“‘只是,人好像,有点傻了。’”

“我就笑。”

“我说:‘那就好。’”

“只要他活着,傻一点,有什么关系?”

狗剩说到这里,沉默了很久。

酒肆里,只有油灯“噼啪”的声音。

掌柜的站在柜台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角落里,那汉子、老者和小吏,都听得入了神。

林默没有催,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后来呢?”他问。

“你爹,活了多久?”

狗剩苦笑了一下。

“两年。”

“整整两年。”

“这两年里,他不咳了。”

“也不怎么说话。”

“每天,就是坐在门口,看着天。”

“有人从门口走过,他也不打招呼。”

“就像,这个世界,跟他没关系。”

“我娘,每天给他做饭,洗衣服。”

“她总说:‘能活着,就好。’”

“我也觉得,能活着,就好。”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站起来,走到院子里。”

“他说:‘我想出去走走。’”

“我娘就给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让我跟着他。”

“他走得很慢。”

“走了很久。”

“走到镇子东边的那片荒地。”

“那里,有一座破庙。”

林默的眼神,微微一凝。

“安和镇东边?”

“那座破庙?”

狗剩点点头。

“就是你说的那座。”

“那天,破庙门口,站着一个人。”

“就是那个道士。”

“他看到我爹,笑了一下。”

“他说:‘时间到了。’”

“我当时,就懵了。”

“我说:‘什么时间到了?’”

“他没理我。”

“他只是看着我爹。”

“我爹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跟我小时候,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说:‘谢谢你。’”

“然后,他就倒下去了。”

狗剩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抖了起来。

“他死了。”

“死得很干净。”

“脸上,没有一点痛苦。”

“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娘赶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她抱着我爹,一边哭,一边打我。”

“她说:‘是你,是你害死了你爹。’”

“她说:‘我当初,就不该信你。’”

“她说:‘你怎么这么傻?’”

“我……我也觉得我傻。”

“可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我只知道,他说可以救我爹。”

“我就信了。”

“后来,我娘就走了。”

“她走的那天,没跟我说一句话。”

“只给我留了一碗冷掉的粥。”

“我追出去,只看到她的背影。”

“她走得很快。”

“很快,就不见了。”

狗剩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从那天起,我就一个人了。”

“我也去找过她。”

“可安和镇就这么大。”

“我找遍了,每一条巷子,每一座桥。”

“都没有她。”

“有人说,她跟一个外乡的货郎走了。”

“有人说,她跳河了。”

“还有人说,她被那个道士,抓去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成了一个,没有爹,没有娘的人。”

“然后,我就开始,变得很倒霉。”

“做什么,都不顺。”

“去给人放牛,牛会掉沟里。”

“去给人砍柴,斧头会断。”

“去给人帮工,东家会丢东西。”

“丢了东西,都会赖我。”

“他们说:‘你这孩子,命不好。’”

“‘跟你沾上边,都会倒霉。’”

“后来,就没人,敢用我了。”

“我就去偷。”

“偷馒头,偷红薯,偷鸡。”

“被人抓到,打一顿。”

“打一顿,也比饿死强。”

“再后来,那个道士,又来找我了。”

林默抬眼。

“他找你做什么?”

“不是已经,拿走你二十年的命了吗?”

狗剩苦笑了一下。

“他说,那只是,第一笔。”

“‘你还有很多,可以卖。’”

“‘比如,你的运气。’”

“‘你的感情。’”

“‘你的……名字。’”

“他说,只要我愿意,他可以让我,不再这么倒霉。”

“我当时,已经被人打怕了。”

“被骂怕了。”

“被饿怕了。”

“我就问他:‘卖了这些,我还剩什么?’”

“他说:‘你还剩一条命。’”

“‘命在,就还有机会。’”

“‘等你把能卖的,都卖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帮你,换一个新的命。’”

“‘干干净净的。’”

“‘像一张白纸。’”

狗剩说到这里,抬起头,眼睛里一片空洞。

“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就答应了。”

“他给了我一枚小铃铛。”

“跟酒肆里的那枚,很像。”

“他说:‘只要你摇响它,我就会来。’”

“‘只要你还想卖,我就一直买。’”

“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契文’。”

“他说,这是改命的开始。”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他的人。”

“安和镇里,谁要是倒霉到活不下去了,就会有人,把他们领到我这里。”

“我就把他们,领到破庙。”

“或者,领到别的地方。”

“有时候,是树林。”

“有时候,是河边。”

“有时候,是别人的家里。”

“他会在那里,给他们看一块石头。”

“让他们,在一张纸上,按下手印。”

“让他们,从自己的命里,割下一块,卖给自己。”

“有的人,卖运气。”

“有的人,卖寿命。”

“有的人,卖记忆。”

“还有的人,卖自己的名字。”

“卖名字的人,最多。”

“因为,他们觉得,名字最不值钱。”

“可他们不知道,名字,是一个人,和这个世界,最后一点联系。”

“没了名字,连鬼,都记不住你。”

狗剩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帮他做了很多事。”

“我帮他,把人骗到破庙。”

“帮他,把人带到河边。”

“帮他,把人,推进火里。”

“有时候,我也怕。”

“可我不敢不听他的。”

“他说,只要我不听话,我爹的那两年,就会被收回去。”

“他说,我爹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我算账。”

“我不怕鬼。”

“可我怕我爹。”

“我怕他问我:‘你为什么,要卖我的命?’”

“我怕他问我:‘你为什么,要让我多活这两年?’”

“我怕他问我:‘你为什么,这么傻?’”

狗剩的手,突然开始剧烈地抖。

酒杯里的酒,晃得厉害。

“所以,我就一直帮他。”

“直到今天。”

“直到,你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林默。

“你说,你可以,把他们的命,拿回来。”

“你说,你可以,让那些被他买走的东西,重新回到他们身上。”

“你说,你可以,让安和镇,不再这么倒霉。”

“你说,你可以,帮我,把我卖出去的东西,要回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的声音,很轻。

轻得像一阵风。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这间小小的酒肆里。

砸在掌柜的心上。

砸在角落里那三个人的心上。

也砸在,林默的心上。

林默看着他,缓缓开口:

“我不能保证,把所有的都拿回来。”

“有些东西,卖出去太久,就回不去了。”

“有些命,断了,就接不上了。”

“有些名字,连天地,都已经忘了。”

“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识海深处,那株“霉运之芽”,正静静地立在那里。

芽尖上的那一点嫩绿,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但只要,还有一线没断。”

“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

“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们,多走一步路。”

“那就还有机会。”

“你卖出去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命。”

“是安和镇很多人的命。”

“你帮他,把网一点点收紧。”

“那我,就帮他们,把网一点点,剪开。”

“你问我,是不是真的?”

林默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你可以,赌一次。”

“就像,当年你赌他,会救你爹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你赌的是我。”

狗剩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赌你?”

“我……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输的了。”

“我连名字,都卖了一半。”

“我现在叫狗剩,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还配叫这个名字。”

林默笑了一下。

“名字,不是别人给的。”

“是你自己,用一辈子的时间,叫出来的。”

“别人叫你狗剩,你可以应,也可以不应。”

“你要是不想应,就没人,能逼你。”

“你要是想换个名字,也可以。”

“命,可以卖。”

“名字,只能自己拿回来。”

狗剩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林默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胸口。

“你摸摸这里。”

“你还有心跳。”

“只要还有心跳,你就还在路上。”

“你走偏了,就往回走一点。”

“走多远,就往回走多远。”

“走不动,就歇一会儿。”

“歇够了,再走。”

“这叫,改命。”

狗剩的手,慢慢抬起,按在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颗心,在笨拙地跳。

一下,又一下。

“我……”

“我可以吗?”

“我做了那么多事。”

“我帮他,骗了那么多人。”

“我帮他,把他们的命,一条条,送到他手里。”

“我配吗?”

林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你问我,你配不配。”

“可你有没有问过,那些被你骗去的人,愿不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你有没有问过,你爹,愿不愿意?”

“你有没有问过,你娘,愿不愿意?”

“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

狗剩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现在,很后悔。”

“我后悔,那天晚上,给那个道士,磕头。”

“我后悔,拉了我娘的衣角。”

“我后悔,没早点去死。”

“我……我……”

他的声音,被哭声淹没。

酒肆里,一片沉默。

掌柜的别过头去,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角落里,那汉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者闭上眼睛,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默念什么。

小吏则低着头,手指在桌上画着圈。

林默静静地看着狗剩。

识海深处,那株“霉运之芽”,突然轻轻一颤。

芽尖上的那点嫩绿,竟然,又亮了一分。

紧接着,一股极细的黑色丝线,从芽身中,被抽了出来。

那丝线,带着阴冷、绝望、怨毒的气息。

它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像是在挣扎。

最终,被那点嫩绿,硬生生吞了进去。

嫩绿没有被染黑。

反而,更亮了一点。

林默心中一凛。

“这是……”

“他身上的,‘命局纹’,在和我的霉运之芽,产生共鸣?”

“我在听他的故事,其实,也是在,一点点,把他卖出去的那部分命,从厄道里,扯回来?”

他没有声张,只是在心里默默运转心法。

识海中,金光与黑光,开始更快地旋转。

每旋转一圈,就有一丝黑色厄运,被那点嫩绿吞掉。

每吞掉一丝,狗剩身上的气息,就清明一点。

酒肆里,原本缠绕在狗剩身上的那股阴郁之气,正在一点点散去。

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悔恨里。

哭了很久,他才慢慢止住。

眼睛通红,嗓子沙哑。

“你要我做什么?”他抬起头,看着林默。

“你说,你要剪他的网。”

“你说,你要把那些命,拿回来。”

“你要我做什么?”

“带路?”

“去破庙?”

“去见他?”

“你说,我就去。”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林默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你不怕?”

“你不怕,他把你剩下的那点命,也收走?”

狗剩苦笑:“我还有命吗?”

“我现在,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要是真能,把那些命拿回来。”

“你要我死,我都认。”

林默摇摇头。

“我不要你的命。”

“我也不要你带路。”

“我要你,做一件,你最不想做的事。”

狗剩一愣:“什么事?”

林默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你,把你刚才讲给我的,这些话。”

“再讲给安和镇,所有还活着的人听。”

“你要告诉他们,你是怎么,把你爹的命,卖出去的。”

“你要告诉他们,你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你要告诉他们,那个道士,到底,买走了你们什么。”

“你要告诉他们——”

“你们,还有机会。”

狗剩的瞳孔,猛地一缩。

“让我……当众说?”

“让我,当着那些被我骗的人说?”

“他们会打死我的。”

林默点点头:“很有可能。”

“他们会打你,会骂你,会吐你口水。”

“会问你,为什么当初,要骗他们。”

“会问你,为什么当初,不早点死。”

“你怕吗?”

狗剩沉默了很久。

很久。

久到油灯的火苗,都快烧到灯芯尽头。

掌柜的连忙添了一点灯油。

火苗重新旺了起来。

照亮了狗剩的脸。

他的脸上,有泪痕,有灰尘,有……一点奇怪的光。

“我怕。”他说。

“我当然怕。”

“可我更怕的是——”

“我什么都不做。”

“我就这么,活着。”

“像现在这样。”

“每天,看着安和镇的人,一个个,被他拖下去。”

“每天,听他们哭,听他们喊。”

“每天,在夜里,被自己的梦吓醒。”

“我怕那样。”

“比被他们打死,还怕。”

他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一点,不是绝望的东西。

“你说,我还有机会。”

“那我,就试一试。”

“就算他们,真的打死我。”

“那也是,我欠他们的。”

“我欠他们的命。”

“欠他们的名字。”

“欠他们的……运气。”

“我还一点,是一点。”

林默看着他,缓缓点头。

“好。”

“那从明天开始。”

“你就去说。”

“从这间酒肆开始。”

“从门口那三个人开始。”

他抬手指了指角落。

汉子、老者、小吏,同时一愣。

“我……我们?”小吏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又没……没卖过命。”

林默笑了一下。

“你们没卖过?”

“那你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为什么会,刚好在今晚,走进这间酒肆?”

“为什么会,刚好听到这些?”

“你们真的以为,这只是巧合?”

小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老者长叹一声,闭上眼。

汉子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林默没有再解释,只是转头看向狗剩。

“你说,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

“那你,就再赌一次。”

“赌他们,不会打死你。”

“赌他们,会听你说完。”

“赌他们,会给你一次机会。”

“赌你自己——”

“还配,叫一声‘狗剩’。”

狗剩深吸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

他走到酒肆门口,回头看了林默一眼。

“你会在吗?”

“你会,看着我吗?”

林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会在。”

“我会看着。”

“我也会,在他们打你的时候,拦一下。”

“毕竟,你现在,还有用。”

狗剩愣了一下,随即苦笑。

“好。”

“那我,就去说。”

他推开酒肆的门。

冷风灌了进来。

灯苗晃了晃,却没有灭。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掌柜的忍不住问:“客官,你真的,让他就这么出去?”

“万一,他被人打死了呢?”

林默看着门口,淡淡道:

“那也是,他自己选的。”

“他欠的,总要还。”

“他欠的,不只是那些人。”

“他也欠他自己一条命。”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命,做选择。”

“我能做的,就是帮他,把路,扫干净一点。”

掌柜的似懂非懂。

角落里,小吏忍不住问:“那我们呢?”

“我们……要不要,也去听?”

林默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

“你们最好,去听。”

“因为,他要说的,不只是他的故事。”

“也是你们的。”

“你们以为,你们坐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你们的命,也早就,被那道士,摸过了。”

小吏打了个寒颤。

老者睁开眼,眼神复杂。

汉子挠着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林默没有再解释。

他闭上眼,识海深处,那株“霉运之芽”,正在缓缓生长。

芽身周围,黑色的厄运,被一点点剥离。

嫩绿的部分,越来越多。

破庙的方向,传来一阵极淡的波动。

像是,有一张网,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破庙中,苏清瑶还在与厄运之根对峙。

青鸾峰上,赵有财还在灵田里,盯着那丝越拉越细的光。

安和镇的夜,还很长。

但在这片被厄运笼罩的小镇里,有一颗小小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

它很弱。

很不起眼。

却,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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