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杏花村隶属的百花镇。
地位最高的妖将,熊坑的府邸内。
猫左佝偻着背,做出一副恭顺畏惧的模样,将领来的一众瑟缩着身体的小妖,依依不舍地交给妖将大人。
熊坑半眯着浑浊阴婺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一串相貌都长得颇好的小妖们。
那目光,似在评估货物的价值几何。
透着冷血的算计,也暗含着一丝完成任务的满意。
“不错不错,都是好苗子。”
“猫左,你早这样本妖将也不至于断了杏花村一年的供给。”
“行了,看在你这回这般识趣的份上,你这些小辈,我亲自替你送到月黎城。”
“有我在,保证他们路上,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护城队可是直接听令于城主的,一旦能成为其中一员,那可是无上的荣耀。”
“你该替他们能遇到如此造化高兴才是。”
熊坑拉长的语气意味深长。
时至今日,连掩饰都透着股敷衍的味道。
可五年前,他就是因为这般虚假的说辞,毫无心机地将那群天真的,还没有完全化形的小妖送了出去。
让他们全部惨死在不知何处,连个全乎的尸首都没能送回来。
山下,连绵的衣冠冢里放的,只有小妖们的旧衣。
他猫左,是整个杏花村的罪人。
猫左藏在麻布衫下的手,死死握紧,尖锐的指甲穿破了带着厚茧的掌心。
那一丝疼意,让猫左很快清醒过来。
他不能在此刻暴露内心想杀了熊坑的真实想法。
那样会暴露大人们的计划。
为了不让熊坑看到他眼底的仇恨、担忧,他本就驮着的背,更是直接躬成直角模样。
谦卑地道:“多谢妖将大人照顾。”
熊坑并没有将闹过几次事的猫左放在眼里。
方才那一点好脸色,不过是看在他带来不少小妖的份上。
否则以他的身份,何须亲自接见一个筑基都不是的村长。
没的失了身份。
这会就不耐烦地挥手赶人:“行了,你可以去领一批物资回去,下一次,也务必要提供这么好的苗子。”
猫左颤着声应了声“是,多谢妖将大人。”
转身离去之际,眼神似有若无地瞥了眼某处。
待猫左离开后,熊坑瞥了眼一旁,看似听话的小妖们,简单吩咐道:“带他们下去。”
“明日一早,动身前往月黎城。”
妖仆深深地伏身:“是,妖将大人。”
随即起身,面对鹌鹑似的小妖冷声道:“都跟我来吧。”
片刻后,妖仆领着一群小妖们,行至妖将府邸最偏远的一隅。
叮嘱他们老实待着,敢乱跑、闹事就直接打死了事后,“嘭”地一声,无情将牢门一样的院门关上了。
原本诚惶诚恐状,不敢出声的小妖们纷纷褪去畏缩模样。
抬头挺胸,四肢舒展,头挨着头地凑到一起。
“居然如此顺利就混进来了?”戴着白色毛茸茸兔耳的白寻,不敢置信。
“是啊,那叫熊坑的妖将不是知道杏花村妖丁凋零?一下子送来八个小妖,他就不奇怪咱们的来处?”
杨孟洛饶有兴致地拨弄着,他炼出来的,能以假乱真的尾巴。
“怕是他们这会需要大量的妖,只要数量够交任务,那妖将也懒得查,总归,最后也没好下场。”商葵猜测道。
柳青禾不敢坐下,那尾巴虽是假的,但四师弟不知怎么炼的,居然会自己动。
虚虚靠着椅背:“月黎城不对劲,五年,他们纳入的小妖都有数万了,别说护城队,就是护城军都能建起来了。”
“依我看,这所谓的护城队,其实就是一个强征妖的借口。”
“甚至都不是多缜密找的,半点经不起推敲。”
王郁沉嗤了一声,“光那送来的死讯就漏洞百出了,不是私自外出被妖兽所伤,就是历练没扛过来。”
“还连个尸身都没有,怎么看都有问题。”
骆子衡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案桌:“怕是不少村子都知道有问题,只是被妖将压着,又没办法前往月黎城亲自查验。”
“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既然答应猫左,力所能及的范畴内,帮他查找真相,我们就安心跟随熊坑走就是。”
“反正也要前往主城找回去的路,跟着他混进去,还省得想办法弄通行牌。”
张磊峰不说话,反正师兄师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第二日。
熊坑一早就迫不及待带上这次搜罗到的护城队“预备役”们,离开百花镇,前往月黎城。
昨晚商葵他们在夜色掩护下,静悄悄探索过府邸。
与他们同样待在偏僻小院的妖,一共有三百多个。
都是从各村送来的。
此刻,全被关在灵舟的一个大房间内。
他们脸上没有丝毫前往主城的喜悦,反倒是一脸的惴惴不安,或是面如死灰。
怕是也觉得此去,凶多吉少。
商葵了然。
五年时间,再蠢笨的妖,也该反应过来,组建护城队一事有问题。
商葵八人混在妖群中,不动声色打探消息。
了解到,并非所有妖都一去无回。
有一个村子,一年前,第一批去往月弥学院就学的一个小妖,就曾短暂地回到村里几日。
“我哥哥在家待了两日,很快就又返回学院去了。”
“那两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里,我偷看到他,脸色阴沉地躺在床上。”
“可我哥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是村里最开朗,最坚毅,最聪慧的小妖。”
“那次回来,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们都不敢靠近跟他说话。”
蹲在角落里的鹿耳小姑娘,怯怯地抱住自己的膝盖,满脸难过与抗拒:“我不想变成我哥那样,我也不想去学院,不想进护城队。”
“我想我爹我娘了呜呜……”
初次离开村子,离开父母的小妖们,情绪本就低落不安。
这会有人哭了,一个个想到自己,以及充满未知的日后,也害怕地低声啜泣着。
商葵微不可查地与柳青禾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悄无声息退到角落,布好隔音阵后向骆子衡等说了此事。
杨孟洛挠头:“从月弥学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难不成被人夺舍了?”
“不一定,”骆子衡幽幽道:“四年时间,若遇到重大变故,一个人也是有可能变化很大的。”
王郁沉应得简单粗暴:“这人有蹊跷,到时候我们找机会去探一探他的虚实不就好了。”
就在此时,负责去盯梢住在豪华船舱顶楼的妖将与一众妖仆的岑言夙与白寻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