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仪表盘上的油量警示灯亮了。他看了眼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屏幕上的离线地图显示,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二十公里——那是地图上标注的“狼口崖驿站”,听名字就透着股不祥。
“早知道不接这破活。”他烦躁地捶了下方向盘。三天前,他接了个私活,送一批医疗器械到深山里的麻风病村。雇主给的钱是平时的三倍,却只给了一张手绘地图,还反复叮嘱:“夜里别停车,不管看见什么都别理,尤其是动物。”
当时他只当是山里人迷信,现在才明白,那不是迷信,是警告。
天黑透时,风突然大了起来。越野车在山路上颠簸,车灯劈开的光柱里,突然窜出个白影。陈默猛踩刹车,轮胎在路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车头堪堪停在那东西面前——是只白狐,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眼睛在夜里泛着绿光,正死死盯着他的车窗。
“晦气。”陈默骂了一句,按了按喇叭。通常山里的动物听到喇叭声会躲开,可这只白狐却纹丝不动,反而往前迈了一步,爪子搭在车门上,指甲泛着冷光。
更诡异的是,白狐的脖子上,挂着个银色的小锁片,上面刻着个“林”字。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想起雇主给的资料里,麻风病村的村医就姓林,三个月前进山采药,再也没出来。
白狐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像是在哭。陈默的后颈一阵发麻,他抬头看向后视镜,瞬间僵住——车后几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群动物,有狼,有鹿,还有几只猴子,它们都低着头,像是在哀悼什么,眼睛却齐刷刷地盯着他的车,泛着同样的绿光。
“疯了。”陈默咬咬牙,挂挡想绕开白狐。可刚打方向盘,白狐就扑了上来,爪子刮在车窗上,留下三道深深的划痕。与此同时,车后的动物们也动了,慢慢朝着越野车围过来,步伐整齐得不像野兽,像训练过的士兵。
陈默猛踩油门,越野车往前冲去。白狐被撞得飞了出去,落在路边的草丛里,发出一声哀鸣。他透过后视镜,看见白狐挣扎着站起来,脖子上的锁片在月光下闪了一下,然后被那群动物围了起来,慢慢消失在树林里。
“别想了,赶紧走。”陈默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脑海里总浮现出白狐的眼睛,还有那个“林”字锁片。他想起出发前,雇主偷偷塞给他的一个护身符,说是“林医生留下的,能保平安”。当时他随手塞在了手套箱里,现在赶紧拿出来——是个用红绳系着的木牌,上面刻着和锁片一样的“林”字,木牌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越野车继续往前开,可没走多久,又被拦住了。这次不是白狐,是一群山羊,堵在路中间,低着头,羊角对着车头。它们的羊毛都沾着泥,有的羊角上还挂着碎布,像是从什么地方拖过来的。
陈默按了按喇叭,山羊们还是不动。他想绕过去,可山路太窄,根本没地方躲。就在这时,他看见最前面的那只山羊,耳朵上有个耳洞,里面插着根银色的耳钉——那是他前女友的耳钉,去年她跟他分手时,说耳钉丢在了山里,让他帮忙找,他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她根本不是丢了,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不……不可能。”陈默的手开始发抖。他猛地推开车门,想把山羊赶走,可刚下车,就闻到一股腐臭味。低头一看,脚下的路面上,散落着几根女人的头发,还有半个口红——是他前女友常用的牌子。
山羊们突然抬起头,眼睛里的绿光更浓了。最前面的那只山羊,突然朝着他冲过来,羊角直对着他的胸口。陈默急忙躲开,山羊撞在车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羊角断了一根,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骨髓,混着血滴在地上。
其他山羊也跟着冲了过来。陈默吓得爬回车上,锁上车门。山羊们围着越野车,用羊角撞着车身,发出“砰砰”的声音,像是要把车撞翻。他透过后视镜,看见远处的树林里,那只白狐又出现了,正站在那里,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就在这时,车载电台突然响了,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陈默想关掉,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电台里传出来:“救……救我……别相信……雇主……动物是……是信使……”
声音很熟悉,是他前女友的声音!
“你在哪儿?!”陈默对着电台大喊,可回应他的只有电流声。过了几秒,电台里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是个男人的,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别听她的,继续走,到了村子,你就安全了。”
是雇主的声音!
陈默的脑子一片混乱。前女友的声音、雇主的声音、拦路的动物、沾血的木牌……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凑,慢慢形成一个可怕的真相:雇主根本不是送医疗器械,他是在送“祭品”,而自己,就是那个祭品。
越野车的车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陈默抬头,看见一只黑熊站在车后,正用爪子拍打着后备箱,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后备箱里装着雇主给的“医疗器械”,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伸手去按后备箱的开关,可刚碰到按钮,电台又响了,这次是林医生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股绝望:“别打开,里面是……是我们的骨头。雇主是个疯子,他说山里的‘山神’需要祭品,用活人喂动物,动物就能替他干活,帮他守着山里的金矿……”
“金矿?”陈默猛地想起,地图上标注的“狼口崖驿站”,附近确实有个废弃的金矿,几十年前出过矿难,死了很多人,后来就封了。
黑熊突然停止了拍打,慢慢后退。陈默透过后视镜,看见雇主站在黑熊后面,手里拿着一把猎枪,正对着他的车。“看来你都知道了。”雇主的声音透过车窗传进来,带着疯狂,“本来想让你死得痛快些,现在看来,只能让动物们慢慢啃你了。”
雇主举起猎枪,对准了车头。陈默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突然想起林医生的话:“动物是信使。”他急忙拿出那个木牌,打开车窗,朝着白狐的方向扔了过去。
木牌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远处的白狐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像是在发号施令。围着越野车的动物们瞬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雇主,眼睛里的绿光变成了红光,像是被激怒了。
“不……不可能!”雇主脸色惨白,举起猎枪对着动物们开枪。枪声在山里回荡,一只狼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可其他动物非但没怕,反而更凶了,朝着雇主扑过去。
雇主转身想跑,却被那只断了角的山羊绊倒。黑熊冲上去,一爪子拍在他的背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雇主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没了动静。动物们围上去,开始撕咬他的尸体,场面血腥得让人不敢看。
陈默吓得浑身发抖,他发动汽车,想趁机逃跑。可刚走没几步,白狐又拦在了车前。这次它没有扑上来,只是低着头,用爪子指了指路边的树林。
陈默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跟着白狐走进树林。走了大概一百米,他看见一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住,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他拨开藤蔓走进去,瞬间僵住——山洞里放着十几个木盒,每个木盒上都刻着一个名字,有林医生的,有他前女友的,还有其他十几个陌生人的。
木盒旁边,放着一张纸,是林医生写的日记:“雇主发现了金矿,想独占,却被山里的动物阻拦。他听了个骗子的话,说用活人喂动物,就能控制它们。我试图阻止他,却被他关在这里。这些动物不是要害人,是在保护我们的尸体,不让他拿走我们的骨头去喂‘山神’……白狐是我救过的,它脖子上的锁片是我给的,它一直在找机会救我,可我已经不行了……如果有人看到这篇日记,帮我把木盒埋了,别让它们再被糟蹋……”
日记的最后,画着一个地图,标注着埋葬木盒的地方——就在狼口崖驿站后面的山坡上。
陈默的眼眶湿润了。他回头看向洞口,白狐正站在那里,眼睛里的绿光变成了温和的黄色,像是在感谢他。山洞外,其他动物也走了进来,低着头,像是在请求他完成林医生的遗愿。
那天夜里,陈默把所有木盒搬到山坡上,挖了个坑,一一埋好。白狐和其他动物在旁边守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埋完最后一个木盒时,天快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
白狐突然走到他面前,用头蹭了蹭他的手,然后转身走进树林,其他动物也跟着走了,很快消失在晨光里。陈默看着它们的背影,突然明白,这些动物不是怪物,是守护者,守护着那些被残害的灵魂,不让他们再受伤害。
他回到越野车上,打开后备箱——里面根本不是医疗器械,是一堆白骨,上面还沾着碎布,像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他把白骨也带到山坡上,埋在木盒旁边,立了个木牌,上面写着:“守护者之墓”。
离开的时候,他特意绕开了雇主的尸体。晨光里,那具尸体已经被动物们啃得只剩骨头,散落在路上,像是在警示后来的人:不要贪婪,不要作恶,否则,就算逃得过法律,也逃不过山里的守护者。
越野车驶出山时,陈默打开了车载电台,里面传来清晰的音乐声。他看了眼后视镜,狼口崖的方向,有个白影一闪而过,像是在跟他告别。
后来,他再也没接过山里的私活。有人问起他那次经历,他总是笑着说:“山里有守护神,别去打扰它们。”没人相信他,只当是他编的故事。可他知道,那不是故事,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是那些动物用生命告诉他的道理:善良是最好的护身符,而贪婪,是通往地狱的钥匙。
偶尔在夜里,他还会梦见那只白狐,梦见它脖子上的锁片在月光下闪烁,梦见那群动物站在山坡上,低着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待着下一个迷途的人,告诉他们,什么是敬畏,什么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