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又坏了。
我攥着钥匙的手在黑暗里摸索到锁孔时,三阶楼梯上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不是老旧单元楼常见的管道松动声,更像某种硬壳物体撞击水泥地的脆响。
谁啊?我对着空荡的楼道喊了句,声控灯没亮,回应我的只有自己声音撞在墙壁上的回音。
四月的晚风从顶楼破掉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潮湿的霉味擦过脚踝。我踢掉沾着泥的帆布鞋时,玄关柜上的电子钟刚好跳成00:00,荧光数字在黑暗里泛着冷白的光。
手机在这时震了震,是快递柜的取件通知。尾号7342的快递,放在2号柜。
我皱着眉点开详情页,寄件人信息那一栏是空白,收件地址却精准到门牌号。最近没网购,更没人说要寄东西过来。
穿外套时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连续一周的夜班让神经变得格外敏感,下楼时特意摸了把玄关柜上的水果刀塞进卫衣口袋。
小区里的樟树在月光下抖落细碎的影子,2号快递柜的绿灯闪得像只窥视的眼睛。输入取件码的指尖有些发僵,柜口弹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腐烂树叶的气味涌了出来。
箱子不大,也就鞋盒大小,用深灰色胶带缠得严严实实,表面却异常潮湿,指尖按下去能留下浅浅的印子。最奇怪的是重量,轻飘飘的,晃起来能听见类似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回到家把箱子扔在客厅茶几上,刀刃划开胶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揭开盒盖的瞬间,我猛地往后缩了手——里面铺着的不是泡沫垫,而是层深褐色的绒布,摸上去像某种动物的皮毛。
绒布下裹着的是个笔记本,硬壳封面已经泛黄发潮,边角卷成了波浪形。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字迹被水洇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日期:2019年4月17日。
这个日期让心脏猛地一缩。
三年前的这天,住在对门的女孩失踪了。
林小满,二十四岁,刚毕业的大学生,失踪前总穿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最后有人看见她,是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关东煮,监控里她站在冰柜前,手里捏着张揉皱的纸条,表情像是在哭。
警察来调查过三次,邻居们被问烦了,渐渐没人再提起这个总是笑着打招呼的女孩。她的房门后来被房东撬开,里面的东西打包收走时,我还帮忙搬过一个装满书的纸箱,沉甸甸的,箱底磨破个洞,掉出来几本素描簿。
笔记本第二页的字迹清晰些,用蓝黑钢笔写着:他又在楼下了,今天穿的黑夹克,袖口有块油渍。
我盯着那行字吞了口唾沫,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客厅窗帘鼓起来,像个正在膨胀的人影。
第三页画着个简笔画,歪歪扭扭的火柴人站在楼下的樟树下,头顶画了个圈,大概是表示戴帽子。旁边写着:第七天了,他好像知道我在看他。
指尖抚过纸面,能摸到浅浅的刻痕,像是写字的人太用力,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我翻页的动作顿住,第四页的空白处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褐色斑点,边缘有些发乌,像干涸的血迹。
叮铃——
门铃突然响起来,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根针,刺得耳膜发疼。我猛地合上笔记本,抓起茶几上的刀躲到门后,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里空荡荡的,声控灯没亮,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在尽头明明灭灭。
谁啊?我压低声音问,握着刀的手在发抖。
没人回答,只有风灌进楼道的呜咽声。
等了大概半分钟,确定外面没人,我才松了口气。刚转身要回客厅,眼角的余光瞥见猫眼外闪过个黑影,快得像幻觉。
我吓得后退半步,后背撞在鞋柜上,发出一声巨响。
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口往楼梯口的方向移动,然后渐渐消失在风声里。
我靠在门上,心脏跳得像要炸开。过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拿起手机,想给物业打电话,却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五分钟前发来的,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点开消息,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我家客厅拍的,角度像是在天花板的角落。画面里,我正坐在茶几前翻看那个笔记本,侧脸对着镜头,表情专注。照片的右下角,有个模糊的黑影蜷缩在沙发后面,只能看出是人的形状,一动不动。
手机一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我浑身冰凉,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沙发后面。
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团积灰的毛线球。
可是......我明明记得,下午打扫卫生时,把毛线球都扔进垃圾桶了。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滴在地板上。我捡起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未知号码又发来一条消息:她在看你。
我猛地看向茶几上的笔记本,封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淡淡的手印,湿漉漉的,像是刚按上去的。
颤抖着手翻开笔记本,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纸页上的褐色斑点也越来越密集。
他今天敲了三次门,我不敢开。
冰箱里的牛奶变成了红色,像血一样。
镜子里的我在笑,可是我没有笑。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用红笔写的,字迹扭曲得像条蛇:别打开那个快递。
这句话下面,画着个小小的快递盒,旁边打了个大大的叉。
我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个快递盒......不就是现在放在茶几上的这个吗?
突然,客厅的灯开始闪烁,明灭不定的光线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我看见茶几上的笔记本自己翻了页,空白的纸页上,慢慢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字迹,像是用手指蘸着血写上去的:
你现在打开了。
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女人的声音,刺破夜空,然后戛然而止。
我猛地看向窗外,月光下,楼下的樟树下站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背对着我,手里好像提着什么东西,长长的,晃来晃去。
门铃又响了,这次不是声,而是缓慢而沉重的声,像是有人用拳头在砸门。
咚......咚......咚......
节奏越来越快,门板在震动,墙壁上的石灰簌簌往下掉。我死死盯着猫眼,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贴在门上,透过猫眼往里看。
因为我看见,猫眼的玻璃上,慢慢映出一只眼睛。
一只女人的眼睛,瞳孔是浑浊的白色,眼角流着血。
我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往卧室跑。身后的门一声被撞开,沉重的脚步声跟着我进了卧室。
我躲进衣柜,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衣柜里挂着的衣服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混合着外面飘进来的福尔马林味,让人作呕。
脚步声停在衣柜前。
然后,我听见了翻书的声音,沙沙沙,和刚才摇晃快递盒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衣柜门外响起,幽幽的,像是从水底传来:你看,他果然找到了这里......
衣柜门突然被拉开,惨白的月光涌进来,照亮了门口那张脸。
是林小满。
她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子上沾满了褐色的污渍。她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现在,轮到你了。她说着,朝我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到我皮肤的瞬间,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小区里炸开了锅。有人在3栋楼下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穿着件灰色的卫衣,手里攥着个被血浸透的笔记本。
警察来调查时,邻居们都说,昨晚没听到任何异常动静,除了半夜好像有人听到302室传来翻书的声音。
只有住在顶楼的老太太说,她半夜起夜时,看见302室的窗户大开着,月光照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沙发后面好像蹲着个人,手里拿着个深灰色的快递盒,正低头往里面看。
而那个快递盒的收件人信息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填上了下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