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慕容雪，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电话这头，王淑芬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对着听筒进行单方面的“亲家会晤”。
“哎呀，小雪啊，你别不好意思嘛！年轻人在一起工作，互相照顾是应该的！我们家林风，就是性格闷了点，人其实不坏的！你们单位这福利是真好，还包分配对象……”
林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对抗“黄金之手”，而是在抵抗来自亲妈的“社交引力波”，随时可能被卷入一个名为“催婚”的黑洞。
他一把夺回手机，几乎是吼着对里面说：“方案我马上发你！先挂了！”
说完，他看也不看，直接掐断了通讯。
“你这孩子！怎么跟小雪说话的！一点礼貌都没有！”王淑芬不满地瞪着他。
林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他转身冲回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将刚刚系统生成的那段包含了“一键卸载程序”的信使RNA序列，连同所有关于“枯萎-7”的分析报告，打包成最高等级的加密文件。
“普罗米修斯，发送给慕容雪，标记为‘最高优先级’！”
【文件已发送。】
做完这一切，林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解决了。
从发现病毒到破解其核心机理，再到生成完美的“解药”，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系统的力量，这就是他对抗“黄金之手”的最大底牌。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第九局的生物专家们收到这份“标准答案”时，会是何等震惊的表情。
然而，就在这份胜利的喜悦刚刚升起一丝苗头时，一种莫名的、源自顶尖电竞选手直觉的不安，悄然攫住了他的心脏。
太顺利了。
顺利得就像是……敌人故意让他赢一样。
“黄金之手”那群疯子，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在一个他们精心设计的、旨在颠覆文明根基的生物武器里，留下一个这么明显的“自毁后门”？
这不合理。
“普罗米修斯。”林风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以我刚才发送的疫苗方案为基础，进行一次长期后果推演。推演范围：全球。推演时间：五十年。模拟变量：包括地缘政治、社会结构、人口变迁、生态环境……”
他下达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复杂指令。
之前的推演，都集中在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但这一次，他要看未来。
【指令已接收。正在构建长期后果推演模型……模型构建完毕。开始以百万倍速进行模拟推演……】
沙盘系统上，原本清晰的非洲地图瞬间模糊，化作一片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光影。时间轴在他的视网膜上疯狂跳动。
【推演第一年】：疫苗在全球范围内大规模生产并投向非洲疫区。在“一键卸载程序”的作用下，“枯萎-7”病毒被迅速清除。土地和水源得到净化，全球粮食危机警报解除。世界各国为华夏在这次危机中提供的“神级”生物技术而震惊，国际声望达到顶峰。
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林风的心稍稍放下。
【推演第三年】：卡萨共和国及周边疫区国家，人口出生率出现异常下滑，降幅超过30%。初步调查报告归因于“战后创伤应激综合征”及经济衰退。
林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推演第五年】：异常不孕不育现象开始在疫区大规模出现。世界卫生组织派遣专家组介入调查。同年，第一批接种过疫苗的青壮年人群，被检测出体内存在一种未知的蛋白质，该蛋白质对其生殖系统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
【推演第十年】：恐慌开始蔓延。经过长达五年的研究，专家组最终确认，由华夏提供的“枯萎-7”疫苗，其“自毁程序”在分解病毒的同时，会释放一种具有高度欺骗性的微量肽链。该肽链在短期内无害，甚至能促进土壤改良，但在人体内会缓慢累积，最终在5到8年内，彻底摧毁人类的生育能力。其效果，男女均等，成功率……100%。
【推演第二十年】：曾经的疫区，已成为一片“无声之地”。没有新生儿的哭声，只有一代人逐渐老去的沉寂。这种源自疫苗的“基因诅咒”，随着人口流动，已经扩散至全球。
【推演第五十年】：全球人口断崖式下跌70%。社会结构崩溃，文明秩序瓦解，人类……正在走向灭亡。
推演结束。
沙盘系统上，代表人类文明的蓝色光点，变得黯淡、稀疏，仿佛风中残烛。
林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但他的四肢却冰冷得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他的灵魂都在战栗。
他赢了战斗，却输掉了整个文明的未来。
“黄金之手”……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他们根本不在乎“枯萎-7”是否会被破解。他们甚至……是故意留下那个“自毁后门”的！
他们用一场全球恐慌作为掩护，用一份看似完美的“解药”作为糖衣，将最恶毒的“绝育”诅咒，亲手送到了全人类的手中。
先用饥荒制造动乱，再用瘟疫制造恐慌，最后用“救赎”送上绝望。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这才是真正的“因果污染”！从根源上，修剪掉人类这个物种的未来！
“噗通！”
林风的心脏狂跳，他猛地抓起加密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必须立刻通知慕容雪，停止疫苗的生产！一秒都不能耽搁！
可当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屏幕时，却又猛地停住了。
停止？
然后呢？
任由“枯萎-7”肆虐？看着非洲大陆被彻底摧毁，然后引爆全球性的超级大饥荒？
那同样是死路一条。
沙盘系统冰冷地给出了另一条推演路径：如果不使用疫苗，在“枯萎-7”的“终极枯萎”形态解锁后，全球将在三年内爆发粮食危机，五年内，因饥荒、动乱和战争导致的死亡人数，将超过二十亿。
一个，是饮鸩止渴，换来几十年的苟延残喘，最终整个文明悄无声息地灭亡。
一个，是烈火烹油，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惨烈的大动荡，人类文明在血与火中倒退数百年。
“黄金之手”给他出了一道无解的题。
无论他怎么选，都是输。
“普罗米修斯！重新推演！寻找第三条路！”林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排除‘自毁后门’方案，重新研发常规疫苗！必须找到既能控制病毒，又没有副作用的方案！”
【指令接收。正在进行新一轮推演……】
系统的算力被催动到了极限。
无数种基因编辑方案、蛋白靶点选择、免疫诱导路径被模拟出来。
【方案A：灭活疫苗。研发周期：18个月。预计病毒在此期间已完成第一阶段变异，疫苗有效率低于30%。失败。】
【方案b：重组蛋白疫苗。研发周期：24个月。病毒已解锁‘广谱抗药性’，疫苗无效。失败。】
【方案c：腺病毒载体疫苗……失败。】
【方案d：mRNA疫苗……失败。】
……
屏幕上，无数条路径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每一个“失败”的字样，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风的心上。
“枯萎-7”的基因锁设计得太完美了，就像一个精密的“程序”。任何试图从外部强行破解的常规手段，都会触发它的“报错”和“升级”机制，让情况变得更糟。
时间，根本来不及。
世界卫生组织的新闻发布会上，发言人正用沉痛的语气通报着最新的死亡人数。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像是在催促着林风做出那个残酷的决定。
林风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呼吸变得急促。
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囚笼里，两堵墙正在不断向他挤压，无论他选择撞向哪一边，都将粉身碎骨。
这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这是一个关乎人性和文明的终极抉择。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巨大的压力压垮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王淑芬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儿子，累了吧？吃点水果。”她将果盘放在桌上，眼睛却瞟向林风的电脑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