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战头也不回地走出虞世基那间压抑的书房,心中憋着一股无名火,又带着几分决绝后的空虚。
一直在书房外等着的阿淼,见虞战气冲冲的出来,立刻小心翼翼地跟上,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刚走到廊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战儿!战儿!等等!”
虞战回头,见是二婶王氏提着裙摆追了上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
王氏跑到近前,喘了口气,拍着胸口,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连声夸赞道:
“哎呦!战儿!好孩子!”
“刚才在里头,二婶可真替你捏把汗!”
“可你刚才那番话,说得太好了!重情重义!是条汉子!”
“咱们虞家的儿郎,就该有这个骨气!可不能为了前程连亲娘都不认了!”
“你做得对!”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光顾着表达“支持”,把正事给忘了。
虞战只是淡淡地应了句:
“二婶过奖了。”
“若没别的事,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作势又要走。
他此刻心灰意冷,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虚伪的地方。
“哎!别急别急!”
王氏这才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正事,连忙拉住虞战的袖子,压低声音道,
“你看我这记性!”
“你祖父让我告诉你,明日他亲自带你去东宫觐见太子殿下!”
“你可千万别忘了,这是天大的体面!”
虞战闻言,脚步一顿,心中那股傲气又涌了上来,他冷哼一声:
“不必了!”
“太子殿下何等尊贵,我虞战一个市井混混,高攀不起。”
“我们母子还是回去过我们的清静日子,不劳虞大人费心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王氏急得直跺脚,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气话!”
“去见太子,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有了前程,才能真正挺直腰板做人!”
“你想想,你若是有了出息,你娘柳氏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扬眉吐气啊!”
“你这般赌气,岂不是辜负了她多年的辛苦?”
这时,一旁的阿淼也轻轻扯了扯虞战的衣角,小声道:
“战哥...你就答应了吧...柳姨要是知道你能有出息,肯定比什么都高兴...”
王氏和阿淼的话,像两根针,轻轻扎在了虞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母亲柳氏那常年浸泡在冷水中红肿的双手、那日渐憔悴的面容、那看向他时既担忧又期盼的眼神……
是啊,自己可以逞一时之气,可母亲呢?
难道真要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
虞战沉默了片刻,脸上的倔强稍稍褪去,语气缓和了些,带着一丝不情愿: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去便是。”
王氏见他松口,顿时喜笑颜开: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懂事的好孩子!”
正事说完,气氛稍微缓和。
虞战心里却开始嘀咕另一件事:
刚才在气头上,把那个别院也给一口回绝了……
这……好像有点亏啊?
他脸上不动声色,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虞府深处。
王氏何等精明,察言观色,立刻猜到了虞战的心思。
她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故作关切地问道:
“战儿啊,那……祖父给你的那处别院,你看……?”
虞战一听,立刻端起架子,把头一扬,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语气冷淡:
“不必了!”
“我虞战有手有脚,有自己的住处。”
“不稀罕他的施舍!”
王氏心中暗笑:
“小样,还跟我装!”
她面上却继续劝道:
“你看你,又来了!那别院本就是拨给你的,空着也是空着。”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暂且住下,从长计议嘛!”
虞战心里其实已经千肯万肯,巴不得立刻点头,但面子上还强撑着,硬邦邦地回道:
“二婶不必再劝!我说不住,就是不住!”
他嘴上强硬,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快!再劝我一次!就一次!我肯定顺杆爬!给我个台阶下啊二婶!’
谁知,王氏见他态度“坚决”,眼珠一转,竟突然改变了策略,非但不再劝,反而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钦佩”之色,赞叹道:
“好!好!有志气!有骨气!”
“二婶就欣赏你这样的!”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二婶也不强人所难了。”
“明日记得随你祖父入宫!”
说完,王氏竟干脆利落地福了一礼,转身,带着一丝“赞赏”的笑容,袅袅婷婷地走了!
虞战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王氏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整个人都石化了!
虞战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心里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我……我艹!装逼装过头了!!”
“这……我的别院啊!!!”
他懊悔得差点想抽自己俩嘴巴子!
怎么就管不住这该死的面子呢!
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冬日清冷的阳光照在虞战僵硬的脸上,写满了“追悔莫及”四个大字。
他拉着阿淼,站在虞府气派的大门外,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