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国二王子宇文皓入住驿馆已有三日。
这三日,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楚晏兮手下的暗卫与沈疏桐掌控的监察司,几乎将宇文皓及其随行人员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
御书房内,灯烛彻夜未熄。
楚晏兮一身常服,坐于案后,面前堆积着刚呈上来的密报。
她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桃花眼中已不见了前夜的脆弱与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炼过的冷冽锋芒。
她快速翻阅着,指尖在一行字上顿住:
“宇文皓,其母乃伙国已故侧妃,出身低微,于宫中并不得势。然此子善钻营,通晓多族语言,尤善骑射,曾于三年前伙国内乱中,凭一己之力说服边境三部族按兵不动,助其父王稳住局势……其人,绝非仅以色事人之辈。”
她冷哼一声,将密报掷于一旁。果然,送来一个野心勃勃、颇有手腕的王子,狄狄国打的好算盘。
“陛下,”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声音,“沈丞相求见。”
楚晏兮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沉静。
“宣。”
沈疏桐步入殿内,依旧是一身清冷的紫色官袍,步履平稳,神色淡漠,仿佛那夜御书房内残忍的拒绝从未发生。
她行礼,呈上一份奏疏:
“陛下,监察司已查明,狄国使团中混入三名精通我朝官话及律法的文书吏,此三人近日频频接触我礼部低阶官员,借探讨典仪之名,旁敲侧击询问赋税、漕运等事宜。此外,宇文皓每日皆有信鸽放出,方向直指狄国,内容虽加密,但频率异常。”
她的声音平稳无波,条理清晰,将搜集到的情报一一陈述。
楚晏兮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紧抿的、不再会对她展露笑意的唇,心口依旧会传来细密的刺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冰冷现实包裹的清醒。
她接过奏疏,指尖与沈疏桐的有一瞬的交接,冰凉一片。
“丞相以为,他们下一步会如何?”楚晏兮开口,声音是身为帝王的沉稳。
沈疏桐微微抬眸,目光落在楚晏兮案前堆积的奏报上,并不与她对视,只冷静分析:“宇文皓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和亲之议被搁置,他必会另寻他法,以展示其‘价值’,或寻我朝之‘裂隙’。臣推测,他可能会在接下来的骑射演武,或是在与各部官员的接触中,寻找发难之机。”
“骑射演武……”楚晏兮指尖轻敲桌面,若有所思。按照惯例,为展示国威,款待使臣,三日后确有一场皇家演武。“他善骑射,想必是想在此处扬威了。”
“陛下圣明。”沈疏桐垂首。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公事公办的对答之后,两人之间似乎再无话可说。
最终,楚晏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沉声道:“既如此,便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天朝风范。演武之事,由丞相全权督办,一应细节,务必周全。”
“臣,领旨。”沈疏桐躬身,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退下吧。”楚晏兮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密报,不再看她。
沈疏桐依言告退,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直孤峭。
在她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楚晏兮才抬起眼,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桃花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片坚冰。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凛冽的决绝:
“阿疏姐姐,你看,没有你回应我的感情,我依然是大晏的女帝。你要守的君臣之礼,你要护的江山社稷,我便与你一同守着,护着。只是……”
只是,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她楚晏兮的心,再不会轻易为人所动了。
而走出宫门的沈疏桐,于马车中闭目凝神。掌心被重新包扎过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知道,经此一事,那个会对她撒娇、会抱着她手臂软软呼唤“阿疏姐姐”的小女帝,已被她亲手推远。
剩下的,是真正孤家寡人的帝王,与她这个必须恪尽职守、必要时需以身作盾的臣子。
也好。
这样,最好。
她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冷寂,对着车外吩咐:“去演武场。”
霜刃已藏,只待出鞘之日。这场与伙国的较量,与彼此内心情感的角力,都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