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虎和他身后那支“凯旋”的队伍,押送着十几辆装满了钱粮的牛车,再次出现在桃源居的地平线上时,整个山谷都沸腾了。
那不是一场血战后的凯旋,却胜似凯旋。消息早已由快马传回,此刻,几乎所有的庄户、匠人、妇孺都自发地涌到了庄园门口。他们看着那一车车堆积如山的粮袋,看着那一口口封存着雪白纹银的木箱,脸上露出了最质朴、也最真挚的笑容。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没有什么比满仓的粮食和充裕的钱财,更能带来安全感。
孩子们在车队旁追逐嬉戏,妇人们交头接耳,眼中闪烁着对未来安稳生活的憧憬。而那些匠人和庄户们,则挺直了腰杆,看着王虎和他身后那十名如同铁铸门神般的护卫队员,眼神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
“主公!幸不辱命!”王虎翻身下马,将那本写满了安黎县各大豪族“义举”的功劳簿,双手呈递给早已等候在此的韩宇,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兴奋与得意。
韩宇接过名册,只是扫了一眼,便递给了身旁的崔州平。他看着王虎,重重地拍了拍他那坚实的臂膀,由衷地赞道:“做得好!此行,你非但为我桃源居取回了急需的钱粮,更是在安全黎县面前,立下了我等的威风!当记首功!”
崔州平抚着那本名册,看着上面那一串串惊人的数字,饶是他早已智珠在握,此刻眼中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他对韩宇拱手道:“主公,王虎将军此行,可谓一石三鸟。一则充实府库,解我等燃眉之急;二则扬我军威,慑服宵小;三则,更是将那钱县令,彻底架在了火上。他若不认此‘功劳簿’,便是自食其言,失信于全县豪绅;他若认了,便等于承认了我等‘奉令募捐’的合法性。从此,我桃源居在安黎县,便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而是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力量。”
“先生之谋,运筹帷幄。”韩宇微微一笑,随即面容一肃,朗声道:“传我之令!所有钱粮,即刻入库!由崔长史亲自清点造册,任何人不得私动!”
他转头看向崔州平,眼神中充满了信任:“长史,这笔钱粮,你以为该如何分配?”
这既是询问,也是考较。
崔州平早已成竹在胸,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回主公。依州平之见,当分三处。其一,为军资。神兵坊日夜开工,耗费甚巨,此为根本,当优先供给。另,所有护卫队员,月钱翻倍,伤亡者抚恤,亦当从此出。士卒用命,方能百战不殆。”
“其二,为仓禀。时已入冬,当购置足量棉衣、食盐、药材,以备不时之需。粮食入仓,至少要备足全庄上下,两年之用。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其三,为营造。我观庄中匠造学堂与私塾,尚显简陋。当扩建之,招揽更多流离失所的匠人与蒙童。工匠,乃强兵之本;蒙童,乃未来之基。此二者,关乎我桃源居百年大计。”
一番话,条理清晰,高屋建瓴,将眼前利益与长远规划,结合得天衣无缝。王虎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这位看起来文弱的长史,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就依长史之言!”韩宇当即拍板。他知道,自己从系统召唤来的这位“蓝色人才”,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将桃源居这个草创的、略显混乱的摊子,梳理成一个高效而有序的运转机器。
“主公,”崔州平见他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便顺势提出了下一步的计划,“钱粮之事已定,那‘合围共击’之策,也当即刻施行了。我已拟好一份邀约书,主公可派一能言善辩、胆大心细之人,为使者,前往北山周边各村寨,联络那些同样深受黑风寨之苦的乡勇豪杰,邀其共襄义举。”
“此事,我已有人选。”韩宇的目光,投向了护卫队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虽然也穿着护卫队的服饰,但身形尚未完全长开,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然而,他的眼神,却比同龄人沉稳得多。此人名叫李默,是匠造学堂中第一批毕业的蒙童,因聪慧机敏,被韩宇破格提拔进了护卫队,专门负责文书记录。
“李默,出列。”
少年闻声一愣,随即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属下在!”
“我命你,与张三小队,即刻启程。持此邀约书,遍访北山左近十八村寨。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去求他们,而是去给他们一个报仇雪恨、夺回家园的机会。姿态可以放低,但骨气,不能丢。你,可敢担此重任?”
李默的脸上,瞬间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做梦也没想到,主公竟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他猛地一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属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在韩宇部署完毕,准备让众人散去之时,一阵“哈哈哈”的、中气十足的狂笑声,伴随着一股炽热的、金铁交融的气浪,猛地从神兵坊的方向传来!
“成了!主公!老夫……老夫终于把它造出来了!”
只见公输铁,这位神兵坊的总司,此刻竟像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他须发皆张,满面红光,身上那件麻布短衫的边角,甚至还带着被火星燎过的焦痕。他亲自推着一架造型奇特、充满了暴力美学的巨大机械,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那架机械所吸引。
那是一具弩。但它与世间所有的弩,都截然不同!它的弩身,几乎完全由百炼精钢铸造而成,上面布满了复杂的齿轮、绞盘和钢索,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死亡光泽。那用兽筋与钢片层层复合而成的弩臂,更是粗壮得如同成年人的大腿,充满了毁灭性的张力!
神臂弩!
“主公!请看!”公输铁不待韩宇发问,便兴奋地拍了拍那巨大的弩身,“此物,老夫依图纸所造,耗费神铁三十斤,百炼钢一百二十斤!三人协力,方可上弦!其威力……”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夫也不知其威力究竟如何,还请主公亲自一试!”
韩宇的眼中,也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环视四周,指着校场尽头,三百步外,一块用来测试巨石冲击力的、厚达半尺的巨大青石靶,沉声道:“目标,青石靶!试射!”
“得令!”
三名早已等候在一旁、身材最为魁梧的匠人,立刻上前。一人负责固定弩身,另外两人则合力,转动那巨大的绞盘。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那粗壮的弩臂,被缓缓地拉开,形成了一个充满了恐怖张力的完美满月。
一支长约三尺、通体由精铁打造、尾羽是铁片的“弩箭”,被稳稳地安放在了箭槽之中。那箭头,不是寻常的锥形,而是呈现出螺旋状的三棱破甲锥,狰狞而致命。
“放!”
随着公输铁一声令下,负责发射的匠人,猛地扣动了扳机!
“嗡——!”
一声与弓弦截然不同的、沉闷到极致、仿佛是巨兽咆哮般的机括释放声,轰然炸响!
那支铁箭,在一瞬间,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它没有发出任何破空之声,因为它快到连空气都来不及为它哭泣!人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直线,便已然跨越了三百步的距离!
下一刻!
“轰——!”
校场尽头,那块厚达半尺、重逾千斤的青石靶,竟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地正面击中!
在所有人骇然欲绝的目光中,那块坚硬的青石,从中心处,猛地爆开!无数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了整个石面!紧接着,整块巨石,“哗啦”一声,碎裂成了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碎石,轰然崩塌!
而那支造成了这一切的铁箭,竟余势不减,“咄”的一声,深深地钉入了青石靶后方的土墙之中,只留下一截微微颤动的、如同魔鬼尾巴般的箭羽!
三百步外,一箭,碎青石!
整个桃源居,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吹过校场,卷起一阵尘土,却吹不散那凝固在空气中的、名为“神迹”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