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风,冷了。
在一线天山谷的南侧山壁上,三百道黑色的影子,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鬼魅,一动不动。他们是陷阵营最精锐的士卒,每一个人的呼吸,都与冰冷的夜风融为一体,沉稳而悠长。高顺,就伏在最前方的一块巨岩之后,他的眼神,比身下的寒铁甲胄,还要冰冷。
他身旁的士卒,手中握着的,并非长戈大戟,而是一张张上了弦的短弩,以及一个个灌满了火油、用干草塞口的陶罐。这是主公韩宇亲手绘制的图纸,一种被他称之为“燃烧瓶”的简易武器。简单,却致命。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远方的山道上,传来了车轮的吱呀声,士兵的抱怨声,还有军官不耐烦的呵斥声。
“快点!都他娘的给老子走快点!主公明日就要攻城,今夜若不能将粮草运抵大营,都提头去见!”
一支绵延近两里的辎重部队,在数百名步兵的押送下,缓缓驶入了这狭窄的山谷。他们举着火把,将整个山谷照得忽明忽暗,却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三百双冰冷的眼眸之下。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腹地,竟会隐藏着一支来自地狱的索命之师。
当最后一辆粮车,也完全进入了伏击圈时,高顺的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他的手,猛然挥下!
没有战鼓,没有呐喊。
只有三百张短弩,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低沉而致命的嗡鸣!
“咻咻咻——!”
三百支淬了火油的火箭,如同自黑暗中涌出的蝗群,带着点点火星,精准无比地,射向了那些高高堆起的粮草垛,以及押运士卒手中的火把!
“轰!”
第一个被射中的火把,瞬间爆开一团火花,引燃了那名士兵身上溅到的火油!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投!”
高顺的第二道命令,冷静而残酷。
早已准备多时的陷阵营士卒,点燃了手中的陶罐,奋力,将其掷入了下方的车队之中!
“砰!砰!砰!”
上百个“燃烧瓶”,在粮车上、在人群中,轰然碎裂!粘稠的火油,四处流淌,遇火则燃!顷刻之间,整条狭长的山谷,便化作了一片火海!
烈焰,冲天而起,将士卒的惨叫、牲畜的悲鸣、粮草燃烧的噼啪声,一同,卷上了夜空!押运的公孙瓒军,瞬间大乱!他们有的被烈火吞噬,满地打滚;有的则丢下武器,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却发现,这狭窄的山谷,已成了他们无法逃离的火焰牢笼!
“有埋伏!敌袭!”押运的校尉,发出绝望的嘶吼。
然而,回应他的,是山壁之上,第二轮,也是最后一轮的……弩箭齐射!
这一次,箭矢的目标,不再是粮草,而是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与四散奔逃的活口!
一炷香后,山谷内的惨叫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那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夜空,都映得一片血红。
高顺冷冷地看了一眼下方那如同炼狱般的景象,没有丝毫停留。
“撤!”
三百名陷-阵营士卒,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这片燃烧的废墟,向他们的敌人,宣告着一场噩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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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里外,公孙瓒中军大帐。
公孙瓒正对着巨大的地图,反复推演着明日攻城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他已经迫不及不及待,想要看到北望关的城墙,在他七万大军的铁蹄下,化为齑粉的模样。
就在此时,帐帘,被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撞开!
“主……主公!不好了!南……南边的天空,红了!”
“什么?”公孙瓒眉头一皱,快步走出大帐。
只见,南方一线天山谷的方向,一片诡异的红光,正映红了天际,即便是隔着数十里,依旧清晰可见!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那个方向,正是他辎重部队,行进的方向!
“报——!!”
一名负责押运的斥候,浑身焦黑,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声音,带着哭腔,“主公!粮……粮草!我们的粮草……被烧了!全……全被烧了!”
“轰!”
公孙瓒的脑子,如同被一柄巨锤,狠狠砸中!他一把揪住那名斥候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状若疯魔地咆哮道:“你说什么?!粮草被烧了?!谁干的?!敌人在哪里?!”
“不……不知道……”斥候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他们就藏在山壁上,突然放火……我们……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啊!校尉……校尉当场就被射死了!”
“废物!一群废物!”公孙瓒一脚将斥候踹开,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红光,身体,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他明白了!这是韩宇的计谋!那个该死的小子,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死守!他在自己兵临城下之前,就用最狠辣、最精准的方式,斩断了自己的……命脉!
“严纲!”他猛地回头,对着自己的副将,嘶吼道,“立刻,派五千骑兵过去!给我追!就算把那片山谷翻过来,也要把那支该死的老鼠,给我揪出来!”
严纲面带苦涩,抱拳道:“主公,深夜之中,山路难行。敌军,早已远遁。此刻派兵,无异于大海捞针,徒劳无功啊!”
“我不管!”公孙瓒双目赤红,彻底失去了理智,“我就是要他们死!现在!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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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孙瓒的营地,因一场大火而陷入混乱与狂怒之时,北望关的城头,却是一片宁静。
高顺率领的三百精锐,已然悄然归来。他们身上,带着淡淡的硝烟与血腥味,脸上,却写满了胜利的坚毅。此行,三百人去,三百人归,无一人折损。
“主公,幸不辱命。”高顺对着早已在城头等候的韩宇,单膝跪地,“敌军辎重部队,三千人,连同所有粮草、军械,已尽数,焚于一线天。我军,无一伤亡。”
“起来吧,高将军。”韩宇亲手将他扶起,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辛苦了。”
他转过身,看着南方那片渐渐暗淡下去的红光,声音,平静,却传遍了整个城头。
“将士们,我知你们,心中疑惑。为何我们不凭城固守,反而,要行此险招。”
“我现在,便告诉你们答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因为,公孙瓒的七万大军,看似势大,实则,不过是一头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他们,是疲惫之师,是绝望之师!而我们,烧掉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粮草,更是他们心中,最后一点……战意!”
“从今夜起,饥饿,将成为他们最可怕的敌人!恐慌,将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们的人数,将不再是优势,而是,加速他们崩溃的……催命符!”
韩宇张开双臂,迎着凛冽的寒风,对着城下那片无尽的黑暗,发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宣言。
“此战,我们,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