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的鼓声与欢呼,终将随着漫天飞雪而沉寂。胜利的荣光,并不能直接填饱五万张饥饿的嘴,也无法温暖五万颗惶恐不安的心。
黑山降卒被临时安置在无终县城外的一片开阔谷地,由郡兵与部分陷阵营士卒轮流看管。韩宇的命令虽然已经下达,但甄别、分流、安置,每一项都是浩大而繁琐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仅仅三天后,问题便如预料中那般,爆发了。
“主公!大事不好!”田畴行色匆匆,连门都未及敲,便闯入了韩宇的书房,他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灼,“降卒营中,发生了暴动!”
韩宇正对着新开启的“势力”面板,研究着北疆各郡的人口分布与资源产出,闻言,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并无多少意外。面板之上,代表着“建设兵团”的那一栏,忠诚度正以一个危险的红色数字“15”不停闪烁,旁边还有一个“骚乱”的负面状态图标。
“说具体些。”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今日发放口粮时,因天气寒冷,粥冷得快,后队的降卒分到的,几乎是冰坨子。有人鼓噪起来,与我方士卒发生了口角,继而演变成殴斗。现在,已有数千人聚集起来,将我们的粮车围住,与看守的郡兵对峙,眼看就要失控!”田畴语速极快地说道。
韩宇的目光,从面板上移开,落在了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这碗冰冷的粥,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这五万降卒心中积压的恐惧、迷茫与绝望。他们是被击败的贼寇,是家破人亡的流民,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待宰的羔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炸毛。
“召集众人,议事厅议事。”
片刻之后,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主公,此风断不可长!”田畴第一个开口,神情严厉,“这五万人,本就是亡命之徒,今日为一碗粥,明日便敢为一件衣。若不以雷霆手段镇之,后患无穷!末将以为,当立刻派遣陷阵营,将为首鼓噪之人,尽数斩杀,悬首示众,以儆效尤!”
田畴的提议,得到了不少将领的附和。在他们看来,对待降卒,尤其是贼寇降卒,威慑远比怀柔更为重要。
崔琰抚着长须,沉吟片刻,补充道:“子泰所言,乃是正理。然,法理之外,亦需人情。镇压之后,可挑选其中老弱,略施恩惠,以示我等并非滥杀。如此,恩威并施,方可长久。”
韩宇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他知道,无论是田畴的铁腕,还是崔琰的恩威并施,都是这个时代最正确、也最常见的处理方式。但他,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缓缓开口:“诸位所言,皆是老成谋国之言。杀人立威,确实能解一时之急。但,我想问诸位一个问题。”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需要的是五万具听话的行尸走肉,还是五万个能为我北疆开山采石、垦荒种地的……活生生的人?”
众人皆是一愣。
韩宇继续说道:“他们为何鼓噪?真的是为了一碗冷粥吗?不。他们是怕,怕我们卸磨杀驴,怕这个冬天过去,他们都会变成冻死在谷地的枯骨。恐惧,才是他们骚乱的根源。我们杀再多的人,也无法消除他们心中的恐惧。反而,会让这份恐惧,变成更深的仇恨。”
“那依主公之见,该当如何?”高顺抬起头,他那冰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攻心为上。”韩宇吐出四个字,声音,掷地有声,“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韩宇,有活路,而且,能活得像个人。”
他转向田畴:“子泰,我们的粮仓里,还有多少肉?”
田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黑山一役,缴获颇丰,加上我们自己的储备,肉干、腌肉,足够全军支用半年有余。”
“好。”韩宇眼中精光一闪,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命令。
“传我将令!从军中后勤,调拨出所有的大行军锅,再调拨五千斤腌肉,一万斤粟米!就在降卒营前,给我架起一百口大锅!我要让每一个降卒,今天晚上,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糜粥!”
“主公,不可!”田畴大惊失色,“五千斤肉!那是我军将士一个月的份量!怎能……怎能如此浪费在这些降卒身上!”
“这不是浪费。”韩宇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投资。是对我北疆未来的投资。一碗肉粥,买五万颗暂且安分的心,这笔买卖,划算。”
他看向赵云与高顺:“子龙,你率虎贲骑,封锁谷口,许进不许出。高顺,你率陷阵营,随我同去。但,你们的刀,不是对着降卒,而是对着那些锅。谁敢在粥熬好之前,冲击军阵,抢夺食物,杀无赦!”
“其余人,各司其职。记住,今夜,我要让整个山谷,都飘满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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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降卒营地。
朔风卷着雪沫,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数千名降卒,与数百名神情紧张的郡兵,依旧在对峙。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一根引线,随时都可能被点燃。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车轮滚滚之声,从营外传来。
陷阵营,到了。
那沉默的钢铁方阵,那令人窒息的杀气,瞬间让所有鼓噪的降卒,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脸上的嚣张,化为了深深的忌惮。
然而,陷阵营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举起屠刀。他们只是默默地,在对峙的中央地带,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紧接着,一百口足以容纳数人洗浴的巨大铁锅,被推了上来,一字排开。成袋的粟米,成块的腌肉,如同小山般,堆积在旁。
降卒们都看傻了。他们不知道,对方这是要做什么。
韩宇,身披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在赵云与高顺的护卫下,缓缓走到了阵前。
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对着身后的士卒,挥了挥手。
士卒们立刻行动起来,劈柴、生火、倒水、下米……当那一大块一大块带着肥膘的腌肉,被扔进沸腾的锅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霸道的香气,开始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地弥漫开来。
“咕嘟……咕嘟……”
锅里的粥,在翻滚。而数万降卒的喉咙里,也同时响起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们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肉香了。
对峙,在无声中瓦解。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一百口翻滚着白色浪花与油星的大锅。
粥,足足熬了一个时辰。
当第一勺浓稠滚烫的肉糜粥,被盛入碗中时,整个山谷,都安静了下来。
“我,韩宇。”
韩宇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借助系统提供的微型扩音法阵,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知道,你们怕。怕我杀了你们,怕你们活不过这个冬天。”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我韩宇,要的,不是五万个贼,而是五万个能干活的壮丁!从今天起,你们,是我北疆的‘建设兵团’!”
“你们当中,有矿工,有铁匠,有农夫。我给你们活干,给你们饭吃!只要你们肯卖力气,我保证,你们顿顿,都能吃上这样的热粥!”
“当然,你们若是不信,想继续闹事,也可以。”他指了指旁边,如同雕塑般沉默的陷阵营,“他们的刀,会告诉你们,在北疆,不守规矩,是什么下场。”
“路,给你们了。是想当个吃饱饭的人,还是当个身首异处的鬼,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亲自从士卒手中,接过第一碗粥,走到了一个因为殴斗,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降卒头目面前,将碗,递给了他。
那汉子看着碗里那散发着致命香气的肉粥,又看了看韩宇那双平静的眼睛,嘴唇哆嗦着,最终,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碗。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这一哭,仿佛点燃了连锁反应。无数的降卒,看着那一百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想着自己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过去,想着那碗或许能改变命运的肉粥,纷纷跪倒在地,哭声,响成了一片。
那哭声中,有委屈,有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看到希望的……宣泄。
韩宇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神,沉入了系统。
【叮!“建设兵团”忠诚度,由15(骚乱),提升至45(动摇)。】
【叮!领地“民心”,微量提升。】
他知道,一碗肉粥,收买不了人心。但它,却能种下一颗种子。
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而这颗种子,终将在北疆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长成他最需要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