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清晨,阳光穿透薄雾,为这座古老的帝都镀上了一层淡金。司徒府门前的兑换点,比前一日更加火爆。昨日的血腥震慑,不仅没有吓退百姓,反而像一剂强心针,让他们彻底相信了云上阁的实力与决心。一个敢当街斩杀相国兵痞的组织,其信誉,远比任何口头承诺都更加坚实。
人群中,甚至出现了一些衣着体面的商人。他们不再满足于用零散的劣币兑换,而是直接用成箱的丝绸、成车的粮食,来换取那赤金色的“云阁通宝”。在他们眼中,这种钱币,已经不仅仅是货币,它代表着一种秩序,一种在乱世中,比黄金更可贵的稳定。
茶楼之上,裴潜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切,都在朝着他预想中最好的方向发展。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当董卓的经济体系彻底崩溃后,云上阁该如何顺势接管关中的钱粮命脉,为主公的下一步大计,铺平道路。
“主事,”陈默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们带来的黄金,已经兑出去了近三成。而收上来的董氏小钱,已经堆满了三个院子。”
“烧了。”裴潜头也未回,轻描淡写地说道。
“烧了?”即便是陈默,也为这道命令感到一丝错愕。那毕竟是数以亿计的钱币,即便劣质,熔铸之后,也能得到大量的铜料。
“对,烧了。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裴潜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智慧之光,“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云上阁眼中,董卓的钱,连废铜都算不上。我要彻底斩断百姓对它最后一丝幻想。有时候,毁灭,比创造,更有力量。”
“喏。”陈默领命,转身离去。
裴潜端起茶杯,正欲再品一口这来自北疆的香茗,一种异样的灼热感,却忽然从他怀中传来。
他脸色微变,立刻放下茶杯,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温润的玉符。此刻,这枚代表着他与主公联系的信物,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温度,仿佛在发出最急切的警告。
他立刻屏息凝神,将心神沉入其中。
几乎是在瞬间,韩宇那平静却又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他脑海中响起。
“文行,立刻中止一切行动!这是一个陷阱!”
裴潜的心,猛地一沉。
“李儒出手了。他让董卓逼迫天子,写下了一封指控王允勾结你我、意图弑君的血诏。此刻,董卓麾下中郎将胡轸,正手持血诏,调集飞熊军,以‘清君侧’的名义,向司徒府包围而来。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戮,而是‘捉赃’!他们会在司徒府,‘搜出’早已准备好的谋逆罪证,将王允和你,当场拿下,明正典刑!”
“届时,王允身败名裂,云上阁沦为国贼同党,‘云阁通宝’,将彻底沦为一张废纸!你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韩宇的声音,如同一盆冰水,从裴潜的头顶,浇灌而下。
他那因为计划顺利而微微有些自得的心,瞬间冷却,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阳谋对阳谋!
他自以为在第五层,却没想到,李儒这只老狐狸,竟在第十层等着他!对方根本不与他比拼经济实力,而是直接掀了棋盘,从政治的最高维度,对他进行降维打击!
好狠!好毒!
“主公,我该如何应对?”裴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切。
“李儒的计策,环环相扣,几乎无解。唯一的破绽,就是时间。”韩宇的声音,迅速而清晰,“从胡轸调兵,到包围司徒府,中间,最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你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带着王允,从司徒府,彻底消失!”
“消失?”
“对,消失!李儒要唱一出‘捉奸拿赃’的大戏,但如果,主角不见了呢?他所有的布置,都将成为一个笑话!只要王允还活着,没有被定罪,他的‘信誉’,就还在!我们的计划,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是,长安城四门紧闭,我们如何出城?”
“不必出城。”韩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还记得你盘下的那座宅院吗?宅院的枯井之下,有一条前朝遗留的密道,直通城西的‘永宁渠’。我已经让系统,将密道另一头的出口,重新加固伪装。那里,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裴潜的心脏,猛地一跳。主公,竟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吗?
“文行,记住!”韩宇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此局,胜负的关键,已不在于钱,而在于人!保住王允,保住你自己,就是胜利!去吧,时间不多了!”
玉符的灼热感,缓缓退去。
裴潜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如刀锋般的决绝。
“陈默!”他对着空气,低喝一声。
黑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传我命令!兑换点,立刻收缩!所有护卫,分批撤回‘云上阁’总号,准备战斗!你,随我,去一趟司徒府!”
“喏!”
司徒府,内堂。
王允正与士孙瑞、黄琬二人,兴奋地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云上阁的雷霆手段,让他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依老夫看,不出十日,董贼的钱,便会彻底无人问津!届时,西凉军心浮动,我等再联络吕布,大事可成啊!”王允抚着长须,脸上,是久违的红光。
就在此时,裴潜如同一阵旋风般,闯了进来。
“司徒公!二位大人!没时间解释了,立刻随我离开!”他声音急促,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允一愣:“裴主事,何事如此惊慌?”
“胡轸正率领飞熊军,向此地包围而来!他们手持天子血诏,要以谋逆之罪,将我等一网打尽!”裴潜语速极快地说道。
“什么?!”王允三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这……这不可能!我等一心为国,何来谋逆之说?”黄琬失声叫道。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这是李儒的毒计!他要的,就是一场栽赃陷害的审判!”裴潜一把拉住王允的胳膊,“司徒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若死在这里,便坐实了国贼之名,一切,就都完了!”
王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一生以名节为重,让他临阵脱逃,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老夫不走!”他猛地甩开裴潜的手,神情悲壮,“我王允,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即便身死,也要与那奸贼,在朝堂之上,辩个清白!”
“糊涂!”裴潜厉声喝道,这是他第一次,对王允用上如此严厉的语气,“您以为,他们会给您辩白的机会吗?他们只会让您,死得屈辱,死得肮脏!您的死,将成为他们巩固权力的垫脚石!司徒公,您想为汉室流尽最后一滴血,晚辈敬佩!但不是现在,更不是以这种毫无价值的方式!”
就在此时,府外,隐隐传来了大地颤动的声音,那是大队骑兵,在街道上奔驰的轰鸣!
“来不及了!”裴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对着身后的陈默,猛地一使眼色。
陈默会意,身形一晃,如鬼魅般,出现在王允身后。
“裴主事,你……”王允话未说完,只觉得后颈一麻,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默一把将他扛在肩上。
一旁的士孙瑞与黄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二位大人,想留下来,陪司徒公一起‘殉国’,还是想,留着有用之身,看那国贼授首的一天?”裴潜冷冷地看着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与求生的欲望。他们咬了咬牙,对着裴潜,重重地点了下头。
“走!”
裴潜不再废话,当先领路,带着几人,穿过后院,直奔那座早已被云上阁买下的、与司徒府一墙之隔的宅院。
而就在他们前脚刚刚踏入宅院的瞬间。
“轰——”
司徒府那朱红色的厚重正门,在飞熊军的巨木撞击下,轰然倒塌!
无数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西凉悍卒,如潮水般,涌入了这座曾经代表着汉室最后尊严的府邸。
“给老子搜!”中郎将胡轸,骑在马上,面目狰狞地吼道,“司徒王允,勾结逆贼,意图谋反!活捉王允,赏千金!封万户侯!”
“活捉王允!封万户侯!”
士兵们发出嗜血的咆哮,冲向府内各处。
然而,当他们冲入内堂,冲入后院,将整个司徒府翻了个底朝天时,却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
别说王允,连一个像样的活口,都没有留下。
胡轸看着空空如也的府邸,又看了看手中那封墨迹未干的“天子血诏”,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李儒军师的计策,是“瓮中捉鳖”。
可现在,瓮,还在。
鳖,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