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良刚得了消息,脸上便添了几分郁闷。
他本就不善言语,此刻更是闷着头坐在石阶上,一动也不动了。
换作旁人这般闹脾气,陈清风断不会纵容半分。
可眼前的汉子不是旁人。
若非这汉子厚着脸皮四处求奶,一口一口把他喂大,他早饿死在某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
“二达要是不乐意这门亲事,我这就去退了便是。”
陈清风在他身边坐下:“只是往后郑小姐嫁了别人,二达别后悔便是。”
“阿巴!阿巴!”
陈二良一听,顿时急得直摆手,脸都涨红了。
哪个汉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嫁给别人?
“哈哈,这不就对了?”
“虽然事情仓促了些,少了许多流程,但她郑秀芸能嫁进我陈家,是她高攀了才对。”
陈清风早看透了他的心思。
但凡跟郑小姐沾边的东西,自家二叔都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藏在床头。
这点小心思,陈清风如何看不出来?
可陈二良还是有些拘谨,垂着头不敢抬,面对心上人时,那份自卑总压着他。
其实这汉子今年才二十岁,长得浓眉大眼,模样周正,只是不会说话,再加上长年劳作,皮肤黝黑泛黄,看上去显得年龄大些。
不过这些都不碍事,用钱财养一养便好。
陈清风望着汉子,语气平静却又饱含笃定:“二达,你却要时刻记着,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是仙人,我陈家便是仙家,你作为陈家的老爷,往后无论何时,行事都要霸道三分,莫让人看轻了去。”
想了想,他又道:“你若太过随和,我也会被看轻。”
汉子闻言,不由得挺直了腰。
......
山间大院里,不知何时添了两道亲昵身影。
白狐懒洋洋蜷在黑犬头顶,黑犬则蜷缩在陈清风腿边。
“那姓郑的打心底不乐意这门亲事,分明是在骗你。”狐狸慢悠悠开口,眼底漾着几分戏谑。
“汪汪。”黑犬立刻低吠附和。
“呵~我管他乐不乐意,我二叔乐意就行。”
陈清风轻笑一声,只看着两小兽从各处给他搜集来的书卷,压根没把郑家的态度放在心上,指尖一弹便岔开了话题。
世上哪来如此多的合心事,他当初不也被人摁着脑袋对天上流光跪来跪去?
之前郑家势大,他和陈二良被吆来喝去。
如今他陈家势大,便由不得他郑梁财拒绝。
“小两脚兽忒坏。”
狐狸嘴上嗔怪,爪子却竖了起来:“不过小爷喜欢!”
它修行之前没少被山里野狼欺负,如今踏上了修行路,最爱干的事就是欺负那些狼崽子。
不狠狠欺负回来,不是白修行了?
“小爷这些天弄来了不少书,你可看出些门道来了?”狐狸跳到陈清风头上,爪子挠着他头发问道。
“呵呵,凡人对仙又敬又畏,我一时半会还真搞不清楚,还是得去问问才行。”
陈清风放下书低笑两声,此刻的他满心都是修行之事。
他目光落向两小兽,语气添了几分认真:“你俩可见过咱们那位新邻居了?”
“汪汪!”黑犬先应声,尾巴晃得更欢,连耳朵都竖了起来。
“自然见了。”狐狸接过话头,爪尖点了点黑犬的头,示意它别急。
“那人在隔壁镇子落了脚,山下一大群两脚兽正忙着给他盖房子,我跟蠢狗没敢靠近,只远远瞧了一眼就回来了。”
“既然做了邻居,总该上门拜访一二才是。”
陈清风望着院外漫山青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眉梢轻蹙,低声沉吟。
他对修仙界实在所知甚少,难得来了位有见识的修士,正好借机多探些消息,这机会可不能错过。
更何况这位陆游前辈姿态放的极平,把山上大院和下面几个村子都送给了他,挑不出任何毛病。
于情于理,这一趟都是少不了的。
“你俩要不要一起去?”
陈清风转头问向脚边两小兽,语气里带了点征询。
“两脚兽的弯弯绕绕太复杂,小爷才不去!”狐狸揣着爪子道。
小犬则是个没心眼的,汪汪叫着很是意动。
却被狐狸挠了一下:“蠢狗,也不怕被人捉去煲了狗肉汤。”
黑犬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轻轻蹭了蹭狐狸的爪子,算是应和。
陈清风沉吟片刻,这一年相处下来,他多少摸清了狐狸的些微神异,便抬眼望向它,问道:“你觉得那位陆前辈是坏人?”
“倒也不坏。”
狐狸爪子挠了挠耳朵,鼻尖动了动,语气笃定。
“小爷的鼻子灵得很,是好是坏,一闻便知。这人确实是副热心肠,就是...就是总觉得有些古怪。”
“蠢狐狸胆子忒小。”陈清风闻言淡笑一声。
自从得到了狐狸的《千映幻心诀》,陈清风自然也修读了一二。
这功法颇有些妙处,能看出来别人对他是否持有恶意。
只是这功法修行起来艰涩许多,远不如《青木化灵诀》来得快,进度相当缓慢。
在陈清风看来,那位陆游前辈的确是个好性子的人。
狐狸不愿意和对方打交道,陈清风也不勉强:“你们不去也无妨,只是这贺礼却不能少了。”
他顿了顿,说道:“我打算再等些时日,取一枚灵果送过去,这果子,就算咱们三个一起出的。”
山上那株灵植他早观察得仔细,每半年便熟一颗果子。
今年夏天刚熟的那颗,则给了小犬。
听闻要动灵果,小犬耳朵抖了抖,虽有些犹豫,却只是垂着尾巴没吭声。
白狐却瞬间炸了毛,爪子在他头顶直跺:“那果子是小爷一泡屎一泡尿浇大的!凭啥给外人?咱们自己吃都不够!”
“蠢狐狸!”
陈清风把它拽下来,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掺了丝好笑:“上门拜访哪有空着手的道理?”
“难道要一直当个闷头修行的糊涂鬼?什么都不晓得?”
“总要去问些消息才是。”
狐狸被怼得哑口无言,耳朵耷拉下来,好半天才拖着长音哀嚎。
“好好好、去去去!算小爷怕了你!”
只是它仍不死心,爪子勾住陈清风的裤脚,反复叮嘱,满眼心疼:“你可要机灵些,多问些修行的讲究,可别让咱们的灵果白送了人,亏了本!”
“汪汪汪!”
“放心,陆前辈不是那种人,定不会让我们吃了亏。”
陈清风笑着弯腰,揉了揉两小兽的脑袋:“等下颗果子熟了,我便前去拜访。”
......
时光飞快,天气渐寒,风里添了几分凛冽,不知不觉便入了腊月。
陈二良与郑家小姐的婚期,也如期而至。
郑家虽是嫁女,却将这桩婚事看得极重,早在半月前便开始张罗。
河间村的大街小巷上挂满了红灯笼,红纸剪的喜字贴遍了门楣,连空气里都飘着几分甜香。
“郑小姐真是好福气,竟能嫁进仙家!”
村里老人们凑在一处念叨,语气里满是艳羡。
自陈清风的仙人身份传开后,村里人对陈家的态度早已不同往日。
无论先前是否认识陈二良,也不管往日交情浅深,都捧着厚重的贺礼赶来,挤在陈家院里喝喜酒。
喜宴上,陈清风以侄子的身份起身,为二叔与新婶子举杯道贺,惹得满座宾客频频侧目,艳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在众人的见证下,这桩婚事办得热热闹闹,圆满周全,很快便成了山下诸村口中的美谈。
陈家如今的府邸宽敞,郑小姐带来的嫁妆丰厚,随嫁的侍女也有十数人,却依旧填不满这庭院的空阔。
主院的正房、偏院的厢房,日日都有下人洒扫擦拭,打理得井井有条。
唯有偏僻的后院,始终是无人敢踏足的禁地。
那是陈清风的住处。
下人们路过时,连脚步都会放轻,从不敢随意打量。
偶尔有人能看到从墙头跃出的一黑一白两道小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深处。
下人们心里虽好奇,却都管得住自己的眼和嘴,不该看的绝不乱看,不该说的绝不多言,只默默守着这份规矩,不敢有半分逾矩。
陈家,已俨然成了真正的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