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虚影带来的死亡警告,如同跗骨之蛆,在韦仕心头萦绕不去。
一连数日,他深居简出,气息收敛得比以往更加彻底,每日只专注于以最温和的庚金灵气滋养剑元稻,小心翼翼地引导息壤,消化那日转化而来的“太阴”精粹,不敢再触碰半分阴煞之气。
百亩中品灵田生机勃勃,却难掩他内心的冰寒与警惕。
就在他以为,丹堂那边暂时偃旗息鼓,周扒皮和李山或许正因百亩灵田之事焦头烂额之际——
“嘭!嘭!嘭!”
院门被一阵急促、慌乱捶打声砸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框晃动,说是敲门,倒像是在绝望地冲撞!
韦仕眉头一皱,神识悄然探出。
门外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只见李山孤身一人,形容狼狈到了极点!
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眼中布满血丝,写满了惊惶与恐惧。
他身上的丹堂弟子服饰皱巴巴的,沾满了尘土,哪里还有半分内门弟子的体面?
更让韦仕意外的是,李山此刻竟毫无形象地半瘫在院门前,一只手还在疯狂拍门,另一只手却死死捂着自己的小腹,指缝间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
“韦师弟!韦师弟!开门!快开门啊!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李山的声音嘶哑、尖利,带着哭腔,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
韦仕心中念头电转,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他面上不动声色,上前打开了院门。
门刚开一条缝,李山就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猛地扑了进来!
他根本不顾形象,连滚带爬地冲到韦仕脚边,一把抱住了韦仕的小腿!
“韦师弟!救命!救救我啊!”
李山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筛糠,“执法堂…执法堂查出来了!那蚀骨丹…那蚀骨丹的事暴露了!”
韦仕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愕”和“茫然”:“李师兄?你这是…蚀骨丹?什么蚀骨丹?师兄何出此言?”
“就是…就是上次我给你的那枚‘凝元丹’!”
李山抬起头,脸上涕泪混杂,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与怨毒,“周扒皮!是周扒皮那个老畜生!他…他为了自保,把一切都推到我头上了!说我私自炼制毒丹,意图谋害同门!执法堂的刑风…那个煞星亲自带人查到了我头上!一剑伤了我的丹田!要不是…要不是我师尊豁出老脸求情,暂时保下我的性命…给了我六个时辰自证清白…我…我此刻已是废人一个了!”
他一边哭嚎,一边松开捂着腹部的手。只见他小腹处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一个细小的剑孔赫然在目!这伤势,绝非作假!
“周管事…他怎能如此?!”韦仕“震惊”地后退半步,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愤怒”与“同情”。
“他就是个畜生!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李山咬牙切齿,眼中恨意滔天,“韦师弟!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刑风说了,只要…只要你能站出来作证,证明那毒丹是周扒皮指使我的!证明他才是主谋!我…我就有活路!”
“求求你!求求你了!韦师弟!”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疯狂地在怀里摸索,掏出一个沾满血污的储物袋,将里面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几瓶丹药、一些零碎药材、几枚玉简…以及几十块莹光灿灿的下品灵石,所有东西滚落在地,与血污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
“这…这些!全都给你!我所有的灵石!所有的家当!本来还有一百多中灵的,全被周扒皮吞了!”
李山看也不看那些丹药材料,挣扎着将灵石聚拢,双手高高捧起,献宝般举到韦仕脚下,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韦仕的目光扫过那些灵石,又落在李山惨白绝望的脸上,心中一片冰寒。
周通果然够狠够绝!刑风更是雷厉风行!这李山,此刻已是彻头彻尾的丧家之犬。
他沉默片刻,脸上露出“挣扎”与“犹豫”,缓缓道:“李师兄…此事…事关重大。周管事毕竟位高权重…我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
“师弟!求你了!”
李山见他犹豫,更是心急如焚,“砰砰呯”连磕三个响头,“以前是我不对!我狗眼看人低!我该死!但…但周扒皮才是罪魁祸首啊!他不仅要害你,现在还要我的命!师弟!只要你肯作证,这灵石都是你的!而且…而且我李山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唯师弟马首是瞻!若违此誓,叫我经脉尽断,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脚下如同烂泥般乞求的李山,韦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作证?当然要作证,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为了救李山。
他弯下腰,并未去接那捧沾血的灵石,而是渡过去一缕精纯温和的庚金灵力,暂时稳住李山体内肆虐的剑气,减轻其痛苦。
“李师兄,你先起来。”
韦仕声音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同门一场,见你如此,师弟我也于心不忍。”
李山感受到丹田剧痛稍减,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竹竿,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师弟!你…你答应了?”
“这些东西,师兄先收好。”
韦仕将灵石轻轻推回李山怀中,在他错愕的目光中,缓缓道:“指证周管事,兹事体大,需从长计议。师兄伤势要紧,不如先在我这陋室稍作歇息,稳住伤势。至于作证之事…”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李山:“师兄需将周管事如何贿赂、指使你,何时何地,有何凭证,以及你手中是否还有其他证据,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知于我!唯有证据确凿,方能一击中的,钉死周管事,为你…我…讨回公道!”
李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喜!
他本以为韦仕会贪图灵石立刻答应,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谨慎”而且“仗义”!还要帮他扳倒周扒皮!这简直是天降大救星!
“有!我有证据!”
李山激动得语无伦次,“周扒皮每次求我做事,都会用一枚特制的…传音玉符!那玉符…那玉符我偷偷拓印了一份!还有…”
“还有…”他迟疑起来,有点怯生生的看着韦仕:“那粒蚀骨…那粒凝元丹,师弟服用了吧。”
马上又急切地说:“服用了也不要紧,也能从症状上查证,也能作为证据。对,能作证据!”
李山还挂着泪珠的双眼,盯着韦仕上下打量,眼底深处居然又生出了一丝轻蔑。
这没什么见识的小杂役,第一次见到上好的凝元丹,一定忍不住服用了,那么身上肯定残留有蚀骨丹的药性,一身症状也能证明是蚀骨丹所致。
但这位…好像没有什么症状啊?!
韦仕冷冷的看着李山,直到他讪讪地挪开眼睛,才淡淡的道:“师兄放心,那么‘好’的丹药,师弟我没舍得马上服用,想等冲关时再…”
“那太好了!”话未说完,李山冲口而出打断了他,毕竟,间接证据哪有直接证据的说服力强。
害怕韦仕怪罪,他赶忙又说:“还有,周扒皮让我采购炼制蚀骨丹材料的账目,我也偷偷记了一份!都…都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我这就告诉师弟!全都告诉你!”
看着李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迫不及待地将周扒皮的罪证和盘托出,韦仕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危险的笑意。
灵石?他当然要。
人证?更是关键。
但更重要的是,他要将李山这条丧家之犬,彻底变成钉死周扒皮的毒钉!更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
他扶着“感激涕零”的李山走进屋内,顺手关上了院门。
门外,夜色渐深。
门内,一场针对周扒皮的致命反击,正悄然拉开序幕。
而怀揣着毒丹证据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证”的韦仕,已然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