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周终于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接近尾声。周三下午,苏和考完了最后一门,拖着疲惫却暂时解脱的身体回到宿舍。刚想瘫倒在椅子上喘口气,就听见宿舍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最后一个考完试回来的舍友小梅,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洋溢着发现重大新闻的兴奋红光。
“姐妹们!重磅消息!你们知道吗?我看到院里的公示了!”小梅激动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是梁神!公示了!他终于评上教授了!”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宿舍里顿时炸开了锅。原本各自收拾东西或躺床休息的舍友们,瞬间围拢过来,七嘴八舌,个个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悦,仿佛中奖的是自己。
“真的吗?太好了!梁神终于评上了!”
“我就说嘛!梁神要是都评不上,那这世界可就太没天理了!”
“天哪,四十岁前的正教授!还是咱们文科!这是什么神仙存在!”
“太牛了!以后出去可以说我是梁教授的学生了!”
女孩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敬佩。在她们心中,梁远清不仅是学术上的标杆,更是某种理想主义的化身。学校职称评审竞争激烈异常,“僧多粥少”是常态,能在四十岁前斩获正教授头衔,尤其是在需要深厚积累的文科领域,无疑是“封神”般的存在。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气氛中,苏和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她低着头,假装整理书桌,但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小梅接下来的话牢牢抓住。
小梅喘了口气,语气从兴奋转为了一丝心疼:“我刚刚在院里确实看到梁神本人了,哎……几个月没见,感觉他又老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连白头发都多了不少。他这是为评职称熬成什么样的?看着真让人心疼……”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刺入苏和的心脏。她死死地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她放在桌下的手,正在不受控制地、用力地抠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处已经泛出缺乏血色的苍白。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他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休息,止疼药是不是又当饭吃了? 所有的担忧和压抑了数日的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为他取得的成就感到高兴,但更多的,是那无法言说、也无法靠近的心疼,碎成了无数片,扎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宿舍里欢乐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苏和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酸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她猛地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冲到衣柜前,拉出那个放在最底层、已经蒙了层薄灰的行李箱,“啪”地打开,开始机械地、胡乱地将自己的衣物往里塞。
走吧,必须走。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一刻也不能。
舍友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纷纷围过来。“苏和,你怎么了?是不是考试没考好?没关系的一次考试而已……”有人小心翼翼地安慰。
苏和用力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没有……考完了……都考完了……”她哽咽着,几乎语不成句,“我下午就回家……我想我家老苏了……”
“老苏……要是你还在该多好……我就能扑在你怀里,什么也不用说,你就能明白我有多疼……”
“家”和“老苏”这两个词,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舍友情感的闸门。谁不知道苏和父亲早已去世?她此刻说“想老苏”,那该是怎样一种绝望的思念?泪点低的许薇薇第一个忍不住,也跟着抽泣起来,宿舍里弥漫开一片伤感的气氛。
苏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坐上了通往火车站的公交车。大学三年,这是她第一次踏上回家的路。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城市的繁华渐渐被抛在身后。她的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眼泪无声地流淌。
我不能留下……只要还在这个城市,闻到熟悉的空气,看到熟悉的街景,我一定会忍不住……忍不住想去找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
可是……我不能再被他推开了……那种冰冷的目光,那种拒人千里的沉默,我承受不起第二次了……既然他不要我,那我就自己走……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