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温柔地唤醒了海岛的第二日。或许是因为前一日的耗神,大家都起得比往日稍晚了些。
早餐的气氛是宁静而融洽的,餐桌上,梁远筝细心地为大家分盛着清淡适口的鸡丝粥。苏和注意到,梁远清的动作比平时更缓慢一些,坐下和起身时,手下意识地在后腰处轻轻按了一下,虽然只是瞬间,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推到他手边。
今天是腊月三十,原计划梁远清今天要带苏和去骑楼老街,梁远筝问大家:“上午去海南省博物馆,下午去云洞图书馆等待落日。”梁远清刚想开口就被苏和抢先了。“今年年三十,博物馆应该人不多,也许我们可以来一场深度游。”
博物馆恢宏而宁静,带着历史的沉淀感。一行人漫步其中,感受着琼州大地独有的文化脉络。在“南溟泛舸——华光礁1号沉船特展”展厅,苏和彻底被吸引了。她驻足在一件件从深海打捞上来的瓷器、铜钱面前,凝视着那复原的宋代福船模型,眼中闪烁着惊叹的光芒。
“你看这船体的结构,还有导航的罗盘……古人真了不起,靠着这样的船只,凭借风帆和勇气,就能穿越茫茫大海,进行远洋贸易。”她指着展板上的航海路线图,语气里充满了对先人智慧的钦佩。
梁远清站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目光温柔地落在妻子因兴奋而微红的侧脸上。他喜欢看她这样沉浸在热爱事物中的样子。然而,长时间的站立对于他的腰腿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博物馆光滑坚硬的地面无法提供任何缓冲,每多站一分钟,左腰的酸痛和左腿的僵硬感就加重一分。他开始不着痕迹地变换重心,试图缓解不适,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还是泄露了他的勉强。
徐明宇最先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梁远清,声音平和地提议:“远清,这边展品信息量很大,和和估计还得看一会儿。我看那边有个休息区,环境不错,不如我们先过去喝杯茶,歇歇脚?让她们姐俩慢慢看。”
这个提议体贴而自然,完美地维护了梁远清的自尊。梁远清感激地看了姐夫一眼,点了点头:“也好,站久了是有点累。”他转向苏和,柔声道:“和和,你和姐慢慢看,我和宇哥去那边茶室等你们。”
苏和立刻心领神会,她看到丈夫额角细微的汗意,心中了然。她压下心疼,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好呀,那你们先去占个好位置,我和姐看完这个展厅就来找你们。”
博物馆的茶室静谧雅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摇曳的椰林,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徐明宇贴心地点了一壶海南本地特色的鹧鸪茶:“听说这茶性温,回甘强,对调理身体有好处,正好适合我和远清。”
清亮的茶汤注入杯中,散发出独特的药草清香。梁远清呷了一口,温热液体滑入喉间,似乎确实缓解了几分身体深处的倦怠。他靠在舒适的藤椅靠背上,轻轻吁了口气。
徐明宇望着窗外挺拔的椰树,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这次旅行,看着你们,突然就想起当年我和你姐的蜜月之旅了。也是在一个热带海岛,没什么紧凑的行程,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发呆、散步、看海。”
苏和正好和梁远筝走过来坐下,听到了后半句。梁远筝闻言,眼中也漾开了温柔的涟漪,她伸手轻轻握了握丈夫放在桌面上的手:“是啊,那时候我们也这样,不赶行程,随心所欲。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心里特别安静。”
苏和俏皮地眨了眨眼,顺势靠在梁远清的肩膀上,用一种半是撒娇半是“控诉”的语气说道:“听见没?老公,你看看姐姐和小叔,多浪漫!你好像还欠我一个蜜月呢!”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梁远筝立刻睁大了眼睛,看向弟弟,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嗔怪:“什么?你们到现在还没度蜜月?不办婚礼也就算了,你们两个主意大,我们尊重。可蜜月旅行都没有?梁远清,你就是这样把和和娶进门的吗?”她心疼苏和,觉得弟弟在这件事上实在亏待了。
梁远清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窘迫和愧疚,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被苏和抢了先。
“姐,你别怪他。”苏和立刻坐直了身体,挽住梁远清的手臂,语气急切地维护道,“那段时间他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连休息时间都挤不出来,哪有空筹划蜜月。是我说没关系,以后补上的。”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委屈,只有对梁远清的理解和支持。
梁远清反手握住了苏和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他看向姐姐,声音低沉却诚恳:“姐,是我的疏忽。这件事,我一直记着。”
梁远筝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以及苏和那毫无芥蒂的眼神,心里的那点火气也消散了,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你呀……就知道工作!再忙,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和和懂事,你更不能理所当然。”语气虽然还是责怪,但更多的是心疼和叮嘱。
“我知道,姐。”梁远清郑重地点点头。
这个小插曲很快在鹧鸪茶的清香中过去,但“蜜月”这个词,像一颗种子,悄悄落入了每个人的心田。
下午的阳光变得柔和,他们驱车前往云洞图书馆。
当那座临海而建的纯白色建筑映入眼帘时,所有人都为之屏息。它仿佛不是被建造出来的,而是从海边自然生长出来的,与蓝天、大海、椰林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充满了未来感和艺术气息。
“天啊……”苏和站在图书馆前,仰望着这奇妙的建筑,喃喃道,“这哪里像图书馆,倒更像一件巨大的、充满想象力的艺术品。”
梁远清一进门,目光就搜寻到了靠近巨大落地窗边的一排座位。那里视野极佳,可以无遮挡地欣赏到外面的海景。
“你们去逛吧,细细感受一下。我就在这里看看海,等你们。”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行走和站立对他而言仍是负担,能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欣赏美景,已是此刻最大的享受。
徐明宇立刻表示:“我正好也有些累了,就在这里陪远清吧。你们俩去好好参观。”他体贴地选择了留下,既是陪伴,也是自己也需要休息。
梁远筝了然地点点头,挽起苏和的手:“走,和和,我们去里面看看。这种建筑风格,我记得好像叫做‘消隐建筑’,设计师的初衷就是希望建筑本身能够消隐于自然之中,不抢夺风景,而是成为自然的一部分。”
苏和随着梁远筝在图书馆内漫步。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间,她不时发出低低的惊叹,抚摸着那些带着墨香的书籍。
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角,苏和发现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阅读区。那里位置更高一些,可能坐着会更舒服。透过一个造型别致的孔洞,恰好还能框住远处最精华的海景。
她眼睛一亮,立刻小跑着回去,脸上带着发现宝藏的兴奋:“小叔、老公!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位置,那边,视野更开阔,而且特别安静,正好适合你们看书休息!”
梁远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微笑着点头:“好,听你的。”
于是,在苏和的带领下,他们转移到了那个“宝藏”位置。
果然,这里如同一个专属的观景包厢,海天一色的美景尽收眼底,又避开了主要的人流。
接下来的时光,便在书香与海风的缠绕中静静流淌。梁远清在看一本专业书籍,徐明宇选了一本财经杂志,从容翻阅,梁远筝则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看一本心仪的小说,苏和呢,她被图书馆里关于海南风物的地方志吸引了,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像个充满求知欲的学生。
时间悄然滑向傍晚。太阳开始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向着海平面缓缓沉降。图书馆内的光线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明亮的自然光逐渐染上了温度,变得金黄、暖橙。
“快看,夕阳。”苏和兴奋地指着外面。
太阳像一个巨大的橙红色火球,一点点靠近海平面,它的光芒也变得柔和而深情。海面被这落日余晖点燃了,反射出万道金光。光线透过图书馆那些形态各异的“云洞”,在室内投下奇幻的光影,墙壁上、地面上、书架上,甚至每个人的身上,都流淌着温暖而变幻的色彩。
苏和完全被这美景俘获,她靠在梁远清的身边,低声说:“你看,像不像莫奈的画活了?”
梁远清也合上了书,目光投向窗外。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让他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他轻轻“嗯”了一声,握住苏和的手:“比画更动人。”
梁远筝和徐明宇也停下了阅读,静静地欣赏着。梁远筝靠在徐明宇的肩头,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多年的默契尽在其中。
太阳终于触到了海平面,仿佛恋恋不舍地,进行着最后的告别,慢慢。最后一道弧线隐没在海平面之下,天空的色彩开始从炽热转向沉静。
“真美啊……”苏和轻声叹息,将头靠在梁远清的肩膀上,心中充满了宁静与满足。
梁远清侧过头,脸颊轻轻贴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嗯,是很美。” 他的手臂环着她,给予她温暖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