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苏和因为昨夜的肠系膜淋巴结炎,还有些虚弱和腹胀,正裹着薄毯窝在床上,打算今天彻底在家静养。梁远清则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熬着小米粥,准备弄点清淡的早餐安抚她受了罪的肠胃。
就在这时,苏和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陈小波”。她有些意外,接起电话。
“喂,小波哥?”
电话那头,陈小波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急促和紧张:“苏和,你现在说话方便吗?导……导在你旁边吗?”
苏和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浮现。陈小波向来沉稳,用这种语气说话,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厨房方向......
“方便,你说,他在厨房忙,听不见。”苏和也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
陈小波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地说道:“我刚刚来学校资料室查点东西,正好碰到李教授的两个博士在聊天,听到他们说......陈教授被请去谈话了!”
“陈教授?”苏和脑子飞快地转着,“是那个......主攻知识产权法,个子不高,去年刚从外地引进来的二级教授?”
“对!就是他!”陈小波语气肯定,“听说......是被他带的学生给实名举报了!”
“啊?举报?为什么?”苏和惊讶地捂住了嘴。
“说是套用项目资金,虚列开支......最过分的是,他把发给硕士、博士的科研劳务费,用各种名目,又给收回去了大半!可能这次做得太狠,触及底线了,几个学生忍无可忍,联合起来,直接把证据捅到了上面!”
“我的天......”苏和倒吸一口凉气,“陈教授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不等于是克扣学生的辛苦钱吗?”她感到一阵愤慨,身为学生,她太能理解科研劳务费对清贫学子的意义了。
“问题严重性不在这里!”陈小波的声音更加急促,点出了关键,“苏和,你听我说,重点是,学生是直接举报到了纪委!听说纪委这次非常重视,反应极其迅速,已经决定要全面核查我们学院近五年所有的纵向、横向科研项目经费!要拉网式排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苏和耳边炸响。她瞬间就明白了陈小波这通电话的真正用意,心脏猛地一沉。
陈小波紧接着说道:“苏和,你想想,咱们导,是学院里国家级、省部级项目最多,科研经费也最充足的教授之一!而且,导那个人你比我更清楚,他心思全在学问和学生身上,对财务报销这些琐事,从来都是......不太上心,或者说,完全信任学生。平时找他签字的发票、报销单,他基本上看都不看具体内容,只要是我们递过去的,他觉得大体没问题就签了……”
苏和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梁远清确实如此,他对学术要求严苛到吹毛求疵,但对金钱和管理却近乎“白痴”。他的公文包里,甚至家里书房,经常能看到各种他签过字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票据,杂乱无章。
“小波哥,你的意思是……”苏和的声音有些发干。
“我的意思是,导的项目多,经费流水大,很可能会成为纪委这次重点检查的对象!”陈小波语气沉重,“我听说,纪委办案,是把所有涉及的材料,包括项目申请书、预算表、报销凭等等,直接‘一锅端’!万一......我是说万一,里面有些我们自己都没留意到的不合规的票据,或者被某些不经意的疏忽给牵连了,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导一辈子的清誉……”
陈小波没有再说下去,但苏和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完全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梁远清视学术声誉为生命,如果因为财务这种他最不屑一顾的事情上栽跟头,蒙上污点,那对他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小波哥,谢谢你!真的非常感谢你及时告诉我!”苏和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梁老师的人品和原则绝对没问题,他绝不会主动去做任何违规的事情。但是,你说得对,他确实对这些太不敏感,太放心了。我们......我们确实需要在他被正式通知前,赶紧帮他先把所有项目材料,尤其是经费使用相关的,彻底梳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模糊地带或者我们没处理好的地方,提前规避风险!”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陈小波见苏和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关键,语气也松快了些,“我已经私下联系了几个核心的、靠谱的师兄师姐,大家都愿意帮忙。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几个核心的、靠谱的师兄师姐”
“等我一下,”苏和打断他,她听到厨房的动静似乎小了,赶紧说,“梁老师粥好像煮好了,我先应付一下,晚点我们再详细商量怎么弄,拉个小群,别让梁老师知道,免得他担心。”
“好!明白!你先忙,我等你消息。”陈小波利落地挂了电话。
苏和刚放下手机,努力平复脸上的表情,梁远清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从厨房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到苏和面前。
“和和,来,趁热喝点粥,暖暖胃。”他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细心地把勺子递给她。
苏和正要接过勺子,梁远清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钱院长的电话。”梁远清对苏和说了一句,便拿起手机,“喂,钱院长,您好。”
苏和一边小口喝着粥,一边竖起耳朵,她听不清钱院长具体说了什么,但能看到梁远清接电话的背影先是微微一顿,随后听得更专注了,偶尔回应几句。
“嗯......是吗?陈教授的事我听说了点风声......”
“全面核查?近五年所有项目?”
“嗯,我理解,学校的规定,我应该配合......”
“我的项目......是,可能比较多一些......”
“好的,钱院长,谢谢您提醒。我这边没问题,所有的经费使用都严格按照预算和学校规定执行,账目和票据......应该都是齐全的。”
“嗯,好,如果需要,我会让助教帮忙整理。谢谢您。”
梁远清挂了电话,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慢慢走回床边。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不解,但并没有太多惊慌。
“钱院长打来的?”苏和假装随意地问道,心脏却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嗯。”梁远清在苏和身边坐下,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点无奈,“说是陈教授那边出了点经济问题,被学生举报了。纪委要下来,对我们学院近五年的科研经费进行全面审计。钱院长特意打电话提醒我,说我的项目多,经费量大,可能会是重点检查对象,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把材料理一理。”
他看向苏和,眼神清澈,甚至带着点理工科思维的天真:“这有什么好准备的?我们每个项目不都是严格按照预算来的吗?该买材料买材料,该发劳务发劳务,出差报销也都是实报实销。账目清清楚楚,票据我都签过字的,都在项目档案里放着呢。”
看着他这副“理直气壮”又完全没意识到潜在风险的模样,苏和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她放下粥碗,抓住他的手,语气尽量放得平缓,但带着不容忽视的严肃:
“老公,我知道你行得正坐得直,每一分钱都花在科研和培养学生上。但是,你想过没有?那么多学生找你签字,那些发票你真的每一张都仔细看过明细吗?比如,有没有可能餐费发票金额超标?或者打车票时间地点对不上?又或者,某些小额办公用品的发票,开票内容是不是完全规范?甚至......有没有我们自已都没注意到的、不合规的连号发票或者假发票被混了进去?”
梁远清被苏和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愣住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眉头越皱越紧:“这些......细节我还真没太注意。我觉得学生们都很自觉,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做手脚,所以一般他们拿来,我看个大概,没问题就签了。难道......这也会有问题?”
“平时可能没人追究,但现在是纪委介入,拉网式审查!”苏和加重了语气,“他们就是用放大镜甚至显微镜来看每一张票据!任何一点小小的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不规范’甚至‘违规’的证据!到时候,就算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陈教授不就是前车之鉴吗?他可能一开始也觉得是小事!”
梁远清沉默了。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以往不愿将精力耗费在这些他认为“无聊”的事情上。此刻经苏和一点拨,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苏和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便趁热打铁,柔声说:“老公,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我们的学生。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必须谨慎。刚才小波也给我打电话了,说了同样的事。他和几个可靠的师兄师姐都愿意帮忙。
我的意思是,趁纪委还没正式进驻,还没封存资料,我们立刻、马上,把所有项目的财务资料,尤其是报销凭证,全部重新梳理一遍!我们自己先过一遍筛子,把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模糊不清的票据都找出来,该补说明的补说明,该处理的处理掉,确保万无一失!你看行吗?”
梁远清看着妻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坚决,再想到钱院长的提醒和陈小波的报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终于点了点头,反手握紧了苏和的手。
“好,和和,听你的。”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是我太疏忽了。这件事,我毫无头绪,可能需要你的帮忙,需要我做什么,我全力配合。绝不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玷污了学术的清净......”
“我给小叔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请老张送我们回扬城......”
徐明宇很快给苏和回了电话,让他们先收拾行李,老张40分钟后到老房子,并给了苏和律所财务经理的联系方式,让苏和有什么财务问题直接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