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郭渐近,狄云骑于虎背,心潮翻涌。
昔日他是万人唾弃的“采花贼”,是师门不容的逆徒,是牢狱中不见天日的囚徒。
而今归来,身旁有神通虎君相伴,自身武艺更是今非昔比。
城墙斑驳如旧,人声隐约可闻,一切似在昨日,却又恍如隔世。
“近乡情更怯……”狄云喃喃低语,手指微微收紧。王虎低吼应和,虎躯轻震,继续前行。
依计行事,他们绕过城门,直赴城郊万家庄。
黄昏炊烟起,王虎择高处密林俯身而下,琥珀虎目如电,扫视庄中动静。狄云凝神屏息,目光急切地寻找那道刻入心底的身影。
未过多久,一名青衫少妇手挽菜篮,牵着三四岁大的女童自小院走出,向菜畦行去。
那少妇眉含轻愁、容色清减,正是狄云日夜思念的师妹——戚芳。女童蹦跳嬉笑,天真可爱。
狄云呼吸骤停,眼眶发热。师妹瘦了……她过得不好。
女童忽然挣脱母亲,跑向路边野花,脆声喊道:“娘亲,看,花花!”
戚芳停步回身,苍白脸上挤出疲惫的笑容:“空心菜,慢些,小心摔。”
“空心菜……”
三字如雷击落,狄云浑身剧震。往事轰然涌来——昔日湘西,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甜唤“空心菜师兄”的小师妹,如今……也这样唤自己的女儿了。
王虎察觉狄云心绪激荡,又见下方母女毫无防备,远处尚有家丁巡视。时机已至!
“动手!”王虎沉声一喝,声落身动!
巨大虎躯如离弦之箭,自高坡疾扑而下,迅如鬼魅,踏雪无痕!
戚芳正要牵起女儿,忽觉恶风压顶,抬头竟见一头骇人巨虎凌空扑至!
她还不及惊叫,虎背上蒙面人已一把将她揽住,虎尾轻卷,将吓呆的女童也稳稳托起。
“放开我女儿!”戚芳终于尖叫出声,“我乃万震山儿媳!我夫君是万圭!你若伤我们,万家必不饶你!”
她强撑镇定,声音却止不住发抖。
狄云不语,王虎四足发力,几个起落便远遁而去,重返密林。
虎背轻抖,将母女二人平稳放在雪地上。
戚芳脚刚沾地,立即将女儿死死护在身后,面无人色却仍厉声道:“你……究竟是谁?!劫掠妇孺,算何好汉!万家绝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
骑虎蒙面人缓缓扯下面巾。
那张脸染尽风霜,却刻着她梦中熟悉的轮廓。
“……空心菜?”戚芳瞳孔骤缩,声音撕裂,“是……你?狄云?!你没死?!”
狄云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芳妹……是我。”
“你为何如此?!”戚芳惊惧交加,“为何与猛兽为伍?为何掳我们?可知这些年我……”
她语塞难言,羞惭慌乱。
“芳妹!听我一言!”狄云急迫上前,“万家父子绝非善类!师父更是心肠歹毒!他们留你,只为连城诀!日后必害你性命!我与虎君是来救你的!”
戚芳脸色变幻,连连摇头:“不……不可能!爹爹他……夫君他……”万家生活虽压抑,她却难信这般骇人之言,更不愿信亲生父亲有害己之心。
“狄云……你变了……定是受苦多了……”
她泪光盈盈,只道师兄神智昏乱。
狄云心急如焚,正要再劝。
一旁巨虎忽地不耐响鼻,随即,低沉沙哑的人声轰然响起:
“小女娃,你这师兄笨嘴拙舌。还是本君来说罢。”
戚芳如遭冰击,血色尽褪,浑身僵直。她一点点扭过头,惊恐万分地望向卧地巨虎。
刚……刚才……是虎在说话?!
她张口无声,唯闻齿颤。身后女童亦吓得小脸惨白,紧抱母亲。
王虎甩首,琥珀瞳孔锁定戚芳,继续以非人之声道:
“你爹戚长发,未死。他隐伏乡野,一直暗中窥伺。你丈夫万圭,对你虚情假意,唯有利用。你公公万震山,更是伪君子真小人。狄云所言句句属实。他们确会害你性命。本君与狄云此来,是为救你。”
虎口吐人言,字字如雷,轰灭戚芳最后侥幸!
世真有虎仙!否则怎知人言?怎晓隐秘?!
回想狄云突现、巨虎神异,再思万家种种冷漠诡异……戚芳猛地瘫软在地,泪如雨下。不是惊惧,而是信念崩毁之绝望。
“……为何……至此……”她失声痛哭。女童见母泪落,也随之大哭。
狄云心恸,蹲身欲慰,却无言以对。
王虎昂然立起:“既已接到,误会已清。本君先送你们往安全之处。”
狄云急问:“虎君不同行?”
王虎咧开虎口,笑透狰狞,目中血光闪烁:
“傻小子,安置师妹幼童只是第一步。岂忘了丁典血仇未报?凌退思、万震山、戚长发,可都还活得好好的!”
声转森然,续道:“更何况,那染满鲜血、引万人疯狂的连城宝藏,不正埋在这荆州城下?本君便以此为饵,将那些利欲熏心、满手血腥的‘灵长类’,一一引出,尽数诛灭!岂不快哉?!”
狄云身躯大震,眼中涌起无限敬仰,扑通跪倒,重重叩首:
“虎君大恩!狄云代丁大哥,代己身,谢过虎君!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王虎坦然受礼,虎尾轻扬:
“起来罢。先安顿你师妹。报仇雪恨、收割……嗯,替天行道之事,交给本君!”
言罢,仰首一声虎啸低沉而起,声震林野,如宣告——
一场由王虎主导的血雨腥风,即将降临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