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飞遁,瞬息万里。
王虎只觉眼前景物模糊变幻,待到身形稳住,定睛看去,已身处一方前所未见的仙境之中。
但见四周云海缥缈,奇峰罗列,瑶草琪花遍地。
仙鹤丹顶雪羽,振翅间有清越鸣叫回荡天际;灵鹿呦呦,身披九色,踏云而行,姿态优雅从容。
远处有飞瀑流泉,其声如玉;近处有亭台楼阁,隐于苍翠。
最让王虎心惊的是,此地的空气中弥漫着精纯至极、几乎凝成雾状的先天灵气!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服灵丹妙药,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泰,体内《北冥妖经》竟无需刻意引导,便自行缓缓运转,贪婪地汲取着这外界难寻的造化之源。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刚刚突破不久、尚需稳固的天仙初期修为,在这短短几个呼吸间,竟隐隐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精进。
“此地是……骊山秘境?”
白素贞环顾四周,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激动与孺慕。
她虽在此修行千年,但骊山秘境广阔无边,蕴藏着黎山老母无数的道场与洞天,眼前这片核心区域,显然是她往日也难得踏入的禁地。
小青则是好奇地东张西望,扶着刚刚苏醒、仍旧浑浑噩噩的许仙。
许仙经历了金山寺的惊魂一幕,又见这神仙境地,只觉如在梦中,紧紧抓着白素贞的衣袖,呐呐不敢言。
黎山老母那笼罩在万千霞光中的法相已然收敛,显出一位身着素雅宫装、容貌中年、眉宇间却蕴藏着沧桑与智慧的女仙。
她目光平和,先是落在白素贞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爱与歉然。
“素贞,小青,还有许仙,你们暂且随童儿去偏殿歇息,稳固心神。
为师有些话,需与这位……‘王真人’单独一谈。”
老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她话音落下,一名身着水火道袍的仙童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亭外,恭敬稽首。
白素贞担忧地看了一眼王虎,又看看师尊,终究是盈盈一拜,与小青扶着许仙随仙童离去。
此刻,这秘境核心的清雅小亭内,便只剩下黎山老母与王虎二人。
云蒸霞蔚,仙鹤长鸣,飞瀑流泉之声更显幽静。
老母的目光转而落在王虎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本源。
“此处已无外人,何不现出本来面目?你那伪装虽妙,蕴含几分佛门‘无相’妙谛与妖族的幻化之精,虚实相生,等闲金仙亦难窥破。
但在贫道眼中,终究是借了外物之力,尚欠些自身道韵的火候。”
王虎心头一凛,知道在这位上古大能面前,自己那点遮掩根本不够看。
他倒也光棍,当下哈哈一笑:“前辈法眼如炬,晚辈这点微末伎俩,倒是班门弄斧了!”
周身清光流转,那俊朗僧人的形象如水波般荡漾散去,显露出原本挺拔矫健、眉宇间自带一股桀骜与精悍的身形,额间隐隐一个淡金色的“王”字纹路一闪而逝。
一身天仙级的磅礴妖气虽极力收敛,却依旧如潜龙在渊,引而不发。
“晚辈王虎,见过无当……呃,黎山老母前辈!”
王虎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黎山老母——无当圣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随即化为淡然:
“前尘旧事,不过云烟。如今,贫道只是骊山一老妪罢了。”
她示意王虎坐下,素手轻拂,石桌上便多了两杯香茗。
“小友心中定然有许多疑问。”
老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今日你助素贞脱困,搅乱了佛门算计,于贫道这一脉,算是有恩。有些因果,也该让你知晓。”
王虎正色道:“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他心中确实好奇得像有猫爪在挠,这白蛇世界的背后,水实在太深了。
黎山老母放下茶杯,目光望向亭外云海,声音悠远:
“你可知,你所处的这方天地,并非孤立存在?它乃是依附于主洪荒大千世界之外的无数‘伴生世界’之一。”
“伴生世界?”
王虎挑眉,这个概念他倒是能从脑海中的系统信息里理解一二,但由黎山老母亲口证实,感受又自不同。
“不错。”
老母微微颔首。
“这等世界,往往因主世界某些身负大气运、大因果、大业力的存在而感应诞生、演化,可视为其气运、命数在诸天万界中的延伸与映照。
此界,便是因素贞而存在的‘伴生世界’。
她的命运轨迹,便是此界运转的核心主轴。”
王虎恍然,难怪白素贞是绝对的主角,一切剧情围绕她转动。
“而素贞的根脚,”
老母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也并非寻常蛇妖。
她乃上古娲皇圣人座下神兽——螣蛇直系后裔,身负纯正的太古妖族皇血,可谓当今妖族气运所钟的新星之一。”
王虎心中一震,女娲娘娘座下螣蛇之后!
这来头可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怪不得身负如此庞大气运,连佛门和玄门大佬都要下场布局。
“自封神之后,天道运转,佛门当兴,此乃定数。”
老母语气平淡,却道出了天地大势。
“天道有言,佛门可于一定时期内,收割诸天万界部分气运,以助其大兴之势。
此乃玄门当初应下之承诺,亦是平衡之道。”
她看向王虎,目光深邃:
“因此,对于素贞这等身负大气运的妖族新星,其伴生世界,便成了各方博弈的棋盘。
几番较量与妥协之下,最终定下了你所知的‘剧本’
——西湖相遇、赠银成婚、端午显形、盗仙草、水漫金山,最终素贞被镇雷峰塔,许仙出家,待其子高中状元,方得救母团圆,功德圆满,四人一同飞升。”
“飞升?”王虎捕捉到关键词,“飞升何处?”
“自是真正的佛国净土和天庭。”
老母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届时,素贞一身庞大气运与螣蛇血脉潜力,大半将为佛门所得,滋养其大兴之势。此乃‘度化’,亦是‘收割’。
而素贞、许仙、小青、法海,亦能借此功德,脱离此界,位列仙班(罗汉),看似圆满,实则根基已失,前途受限。
尤其是素贞,螣蛇血脉再难复先祖荣光。”
王虎听得背后发凉。原来所谓的圆满结局,竟是如此!
白素贞辛辛苦苦修行千年,最终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连自身最根本的血脉潜力都可能被磨灭。
这佛门算计,当真狠辣!
“那法海……”
“他?”
老母淡淡道。
“摩呼罗迦转世,本就是佛门八部天龙之一,此世亦是执行此剧本的关键人物。
度化素贞,引其气运入佛门,亦是他的功德与使命。
只是他自己,亦深陷局中,执着于‘人妖之别’,反倒成了他人手中最利的刀。”
“所以,前辈您……”
王虎看向黎山老母。
老母坦然道:
“贫道虽为其师,但大势如此,亦难强行逆转。
况且世界目前能容忍的修为也仅为天仙,故我这分身也只能在此剧本框架内,尽量为素贞争取一线生机,比如那南极仙翁的仙草,比如默许小青跟随。
原本的结局,虽折损根基,但好歹能保全性命,得个正果名分。
若强行违逆,后果更难预料。”
她轻轻一叹,“素贞那孩子,性子执拗,情劫深重,亦是此局能成的关键。贫道这个师尊,未能护她周全,心中有愧。”
就在这时,白素贞的声音自亭外传来,带着哽咽:“师傅!您快别这么说!徒儿……徒儿怎会怪您!”
只见白素贞不知何时已来到亭外,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
她快步走入亭中,对着黎山老母深深拜下,泪珠滚落:
“若无师尊庇护,徒儿恐怕早已在修行途中夭折,或是落入更不堪的境地。
如今能得知真相,明了自身命数,已是师尊莫大恩德!
那天庭,纵有长生,若失了本真,与坐牢何异?徒儿宁愿留在此界,与官人孩儿相守,哪怕只有百年光阴!”
她抬起头,眼中虽有泪光,却清澈坚定:
“是徒儿自己道心不坚,沉溺情劫,方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怨不得师尊!”
黎山老母将她扶起,眼中亦是微有湿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王虎在一旁看着这师徒情深的一幕,摸了摸鼻子,心中盘算着自己这次“搅局”的收获。
救了白素贞,避免了她的气运被佛门大量收割,自己还能分润一部分,怎么看都是血赚。
然而,黎山老母安抚好白素贞后,目光再次转向王虎,那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审视与凝重。
“王小友。”
她声音恢复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凭借异数之身,巧妙手段,介入此局,救了素贞,贫道承你的情,素贞也欠你的因果。
按约定,她身为此界气运之子,避免被大幅收割后所余之部分气运,自当分润于你,此乃天道允可之事。”
王虎心中一喜,正要客气两句。
却听黎山老母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你莫非以为,搅乱了佛门谋划,分了妖族新星的气运,插手了这关乎佛道气运消长、乃至牵扯到上古恩怨的一盘大棋之后,你便能就此置身事外,逍遥自在了吗?”
王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