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十年,铸剑山庄,深夜,
卧榻之上,穿着睡衣的姬宁猛地惊醒,她向床边摸去,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被褥。
可姬宁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惊讶的神色,反而满是担忧与一点点未知的恐惧。
她披上外衫,神兵反哺之下,已经磨练到二流的身手,让她轻松离开了山庄,在月夜下的山路上奔行。
远处那高耸的天澜火山,在漆黑的夜景之下,仿佛是一尊直入云天的庞大巨人,
一轮半弯的新月,与那黑色的孤山之间,对比是如此鲜明,
而在月光之下,有一位清丽的少女,正在山间小路上奔行。
片刻,少女自山间的隐秘缝隙中走入,经过了数次复杂的拐弯之后,一片宽阔的巨大空间出现在了眼前,
远处,熔岩湖传来的热量让少女有些心焦,不过,当她顺着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走向这空间的深处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少女走到少年的身旁,静静看着他挥舞着手中的锤子,将金铁锻造成型,当东方既白之时,最后一声锤击在空间中回荡许久,
项承锋缓缓睁眼,望着陌生的环境和手中陌生的神兵,神色变得茫然:
“又是这样?”
姬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柔上前,轻轻握住了丈夫的手掌,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
...
“夫人,你是说庄主是在梦游的情况下,铸造了神兵?”李无病只觉得荒谬,那些承载权柄的神兵,竟然只是一个凡人梦游所铸,
这要是让归墟中的无数追求权柄而不可得的金性强者听闻,怕是要羞愧地自杀。
“梦游?先生这词倒是新奇,但根据我夫君所说,他并没有梦,反倒是隐隐有种声音,在告诉他该如何做,他的身体便自然而然照着做了。”
“在这个过程里,大量奇异的知识便自然涌入了他的脑海,那些知识他无法理解,但随着他的敲击,那些知识便好像活物一般,随着他的锤子,被敲入了那器胚之中。”
“我们曾经试图远离这山庄,但哪怕隔得再远,也好像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召唤着他。”
姬宁的声音如同梦呓,其内容在这世界也堪称玄奇,无数人苦求不得的神兵,竟然连铸造者自己都没明白是如何造出,
不过,李无病相信姬宁的话,毕竟故事要讲逻辑,而现实并不需要。
这些事,恐怕是只有庄主夫妇知道的核心秘密。
“曾经,我们一度以为这是上天的眷顾。”
“不断铸造的神兵,让夫君在江湖和庙堂上的地位越来越高。”
“因为铸造的神兵数量异常地多,为了掩人耳目,我们说是赠与了七国英豪,但实际上最后大多都是流入了天元国中。”
“借着这些神兵的力量,曾经需要并列上三国的天元国,在这几十年间,渐渐已经有了统一天下的趋势。”
“我和夫君由衷地感谢着那神秘的力量。”
“直到,小轩身上的事情发生之前。”
...
项云舒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很凄惨的梦,
在那个梦里,自己没有遇到先生,仍就是那个不愿习武,心中与父母闹着别扭的孩子,
而在父亲寿宴的那一天,项云舒早早备好了礼物,来到了宴会厅内,
但当他推开宴会厅,看到的,却是自己父亲那被摘下的脑袋,凄惨地摆在了餐桌之上。
之后,他的世界变得灰白,他茫然地披麻戴孝,听着众人的哭声,看着父亲的残尸被装进了棺椁,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机械地,任由摆弄,
直到,他听到那所谓天元国的太子,冲撞了他的母亲,
麻木化作怒火,他愤怒地向那所谓的太子下了逐客令。
然后,他便看到那太子仿佛疯了一般向他冲来:
“好快!”
“好痛!”
一闪而至身旁的黑影,以及脖颈被生生拽断的剧痛,让项云舒几乎忘了这是一个梦,
他的头颅被捏得粉碎,但他却反而看得更加清楚,
是了,头颅碎了,还能看见,果然是梦吧,
念头转得极慢,项云舒麻木地注视着那黑甲人与他的手下们一起,开始了对于山庄的屠杀,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天,项云舒就这样看了一天,
看着熟识的人变成了冰冷的碎肉,看着最爱的母亲在那黑甲人的手下,被捏碎了头颅,
但就像梦一样,项云舒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波动,
当杀尽了山庄中人后,那些人开始疯狂地在山庄内寻找着什么,项云舒感觉自己似乎在所有的地方,又似乎哪里都不在,
他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在那些暴徒的手中,被拆成了废墟,但那些暴徒却对旁观的他,视而不见,所以,这肯定是梦吧。
不知何时起,山庄内开始着了火,黑甲人不见了,赤红的火舌吞吐着曾经名为铸剑山庄的存在,
其中发生的血腥与罪孽似乎都要在这火光中,被焚为灰烬。
项云舒穿过一道道冲天的火光,望着那地上凄惨的同族尸体,突的,有晶莹从眼角滑落,
但,这是梦中,我的脑袋已经被捏碎,哪里还有眼角呢?
正当项云舒那缓慢的思维中,浮现了这样的念头时,
哗哗,
骤然之间,那漆黑了一天的云层之中,倒下了倾盆的大雨,
大雨冲刷着火焰中的山庄,鲜红的火光渐渐熄灭,焦黑的废墟显露了出来,
月落日升,当黎明的光照耀在这残破的废墟之上时,
见证了一切的项云舒,只觉得眼前一晃,
泥土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思维的速度变得敏捷,
项云舒缓缓从废墟中站起,入眼之中,皆是刺目的残骸,
但最让他注目的,却是他不远处,一块已经被烧成焦黑的东西,
他记得,那是他的母亲。
“啊!!!”
一声惊呼,项云舒猛地从床上坐起,
恍惚间,那股后怕,恐惧与愤怒的情感还在胸膛中激荡,
但当项云舒想要细想时,却发现越是思考,那梦中的场景便越是模糊,
到他起身推开屋门之后,刚刚的梦,已经被完全忘记,
他只是隐约记得仿佛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悲伤,很凄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