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几人的前进,周围那浓雾般的漆黑再次涌动,新的画面浮现而出:
仍旧是那岩浆长河边的石台上,样貌成熟了许多的项承锋一次次挥舞着手中的铁锤,伴着奇特的韵律,铁锤下的凡铁渐渐化为了神兵,
但与姬宁讲述中不同的是,此刻画面中的项承锋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半点被迷惑的意思,他的双目清明,每一次锻打皆是出于他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依靠什么神秘的声音。
倒是在项承锋身后,还带着几分少女青涩的姬宁,望着项承锋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对,那眼神中有爱慕,但似乎在那爱意的深处,还有着些许阴怨的色彩。
当最后一声敲击在这熔岩洞中静去,姬宁走上前来,用随身的锦帕为项承锋擦去额头的汗水,项承锋打量着自己刚刚锻出的神兵,开心地向姬宁说道:
“宁儿!这是我铸出的第十七把神兵!千古以来!唯有我项承锋,一人铸出了如此之多的神兵!自我以后,无论史书如何书写!我项承锋和铸剑山庄的名字,定然会留名其上!”
项承锋激动地和爱妻分享着自己的成就,而姬宁则只是默默擦拭着丈夫的汗水,
项承锋也不在意,曾经活泼少女一般的妻子,嫁过来的这几年变得越来越娴静,项承锋也只当是姬宁嫁为人妇之后,心中安定,有了静气。
直到姬宁擦拭他额头的锦帕一点点下移,掠过了他的脸庞,扫过他的胸膛,姬宁低着头,轻声道:“承锋,给我一个孩子吧。”
刚刚还在炫耀着手中神兵的项承锋,脸色猛地一僵,接着便装作无事一般地说道:“宁儿,说这个干什么,要谈房事,咱们回庄里再说。”
但往日里对项承锋千依百顺的姬宁,这一次却格外地倔强,她仰起头,望着眼前这变得成熟的丈夫,猛地便亲了上去。
画面之外,几人就这样看着年轻时候的庄主夫妇在那熔岩河畔,完成了一场生命的大和谐。
黑雾中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姬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而项承锋则侧过头去,面露不忍的画面上。
画面再次被漆黑的雾气笼罩,青云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一方空间,几人对视一眼,结合李无病之前的讲述的故事,皆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所以,确实存在某种神秘的声音,那个声音和项庄主做了个交易,以子嗣为代价,给予了项庄主打造神兵的能力。”文自在望着翻腾的黑雾,作出了简单的推断:
“之后,项庄主成为了能铸造神兵的名匠,不仅抱得美人归,还依靠着天元国,完成了山庄的重建。”
莎皱眉道:“但,都是有代价的吧。”
文自在点了点头:“嗯,从这第二段画面来看,项庄主那方面的能力倒是正常,但庄主夫人的态度却隐隐有了不满。看来两人在子嗣这个问题上,存在争端,而庄主似乎隐瞒了他曾经的交易。”
摘星补充道:“还得考虑时代背景,在这种封建王朝的时代,背着无后的骂名,那位从小接受皇家教育的姬宁公主,恐怕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李无病静静听着同伴们的讨论,但他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姬宁的口述和眼前黑雾中亮起的画面,讲述了两个迥异的故事,这让他想到了前世曾经看过的一部名为罗生门的电影。
电影的具体内容并不重要,李无病之所以想起这电影,则是其主旨所表达的“每个人,都会下意识说出对自己有利的故事。”
哪怕是真实经历的事情,在不同人口中,也有不同的角度和倾向,所以真相的获取才会异常困难。
那么,姬宁是否美化了她和丈夫的回忆,眼前这神秘空间中突兀出现的图像,又是否是另一重罗生门呢?
正当李无病思索时,远处那白光中朦胧的项云舒再次出现,
在这黑暗中,他被淡淡的白光包裹,只给几人留下了一个不断向前的背影。
作为他们追赶至此的理由之一,李无病和同伴们便继续跟了上去,而在走了一段后,黑雾淹没了青云的光芒,在那浓稠的黑暗中,画面翻滚而出:
仍旧是那熔岩河旁的平台上,已经是中年模样的项承锋这一次没有继续锻造,反而是一脸神色不安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并不想面对的事情。
而在他不远处,一身华服的姬宁跪倒在地,似乎在祈求,又似乎在呼唤。
画面飞速变化,但不变的是项承锋脸上的焦躁,以及姬宁跪地的虔诚。
终于,项承锋似乎受不了这诡异的氛围了,他猛地上前一步就要拉起姬宁:
“宁儿!那只是我的梦话!怎么可能有什么神秘声音能教人锻造神兵?”
“你快起来吧!这里火煞之气太重,你这样会伤身体的!”
“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日后再努力努力便是,何必急于一时?”
一直跪在地上的姬宁似乎被某句话刺激到了,她猛地起身,眼睛直望着项承锋道:
“一时?承锋,我嫁给你快十五年了,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只是想要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但我还有几个十五年能等呢?承锋!”
望着这样的妻子,项承锋猛地后退了几步,而与此同时,姬宁却猛地转头,望向了画面所对的方向,那双麻木的眼睛,似乎在盯着李无病等人一般。
“谁在和我说话?”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几人倒是没有惊讶,果然片刻之后,姬宁继续自语道:
“会让我有一个男丁?”
“代价?不!不行!!我不可能害他!!”
“滚!你滚开!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姬宁似乎并没有同意,反而在极力抗拒着。
而看到这样痛苦的姬宁,项承锋猛地上前抱住了姬宁,将她护在了怀里,然后向着四周大声吼道:
“鬼东西!一切冲我来!要什么代价!通通找我便是!”
画面就此定格,岩浆河旁,暴怒的丈夫与被护住的妻子,定格在了那个瞬间。
而当画面消散之后,出现在李无病眼前的,却是自己学生近在咫尺的背影。
那朦胧白光中的背影微微颤抖着,似乎感受到了李无病的气息,项云舒带着哽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先生,我是不应该存在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