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尧正忐忑着,肚子突然“咕噜”叫了几声,十分响亮。
俊美小公子的脸庞,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尴尬得脚趾都快把马车地板抠穿了。
桑酒却是神色如常,嘴角仍噙着浅淡笑意,丝毫没有嘲笑他的窘态。
她转过头,从旁边的小几上,倒了杯花茶,又把瓷盘中的糕点往他那边移了移。
“喝杯热茶,吃些东西暖暖身吧。”
沈尧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茶盏,“多谢殿下。”
一连几日粒米未进,他确实饿极了,便不再扭捏,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后,吃起了糕点。
沈尧从小也尝遍了京城有名的糕点铺子,但咬第一口,眼神就亮了亮。
御膳房的糕点,和外面的果然不一样。
他小口小口吃着,细嚼慢咽,动作优雅,没有掉落一点碎屑。
桑酒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认真吃东西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松鼠。
可爱……
她想起他腿上似乎有伤,在车壁暗格找出金疮药后,温声道:“披风撩起来,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沈尧一口桂花糕卡在喉咙里,差点儿噎到,忙道:“我……小人自己来就行了。”
她的身份何等尊贵,他怎敢奢望,太女亲自帮自己处理伤口?
桑酒没说话,只握着金疮药,浅笑着望他。
沈尧不敢忤逆,垂头撩起了身上的披风。
皮娇肉嫩的右腿外侧,有一道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痕。
本是血淋淋的,又被雨水泡得皮肉发白,看上去更触目惊心。
“会有些疼……”
桑酒轻声说完,用手帕把伤口周围的污泥清理干净,才撒上金疮药。
沈尧紧咬着牙,看着她轻柔的动作,眼眶渐渐蓄起一汪泪水。
不止是因为疼,还因为她的温柔和怜惜。
被抄家后,连昔日好友见了他,都恨不得退避三舍。
被贬入奴籍,他就是社会最底层的贱奴,人人都可以踩一脚,和路边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可身份尊贵的太女,却丝毫没有嫌弃他。
沈尧承认,自己故意勾引太女,是存着自己的私心。
但这一刻,又好像有什么悄然在心底生根发芽……
沈尧浓密的眼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的阴暗潮湿。
桑酒对眼前俊美小公子的心境变化浑然不知,上完药,又包扎好。
沈尧本又饿又累,吃饱喝足后,便开始犯困了。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他竟靠着车厢睡着了。
车轱辘碾过一块不平的青砖,车身轻微颠簸了一下,他的身体也侧倒向一边,被一双玉白的手稳稳接住。
桑酒让他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对外吩咐了一句:“放慢些。”
车速很快慢了下来,沈尧睡得很不安稳,梦里全是近日来经历过的血腥场面。
抄家获罪,一夕之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他的母亲,姐姐……家中所有女子,在闹市被斩首。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余下的男眷们,贬为贱奴,他的父亲不堪受辱,当场撞柱而亡。
凄厉的惨叫哀嚎声,萦绕在耳边,让他连在睡梦中,都在惊慌呓语。
“不要……”
察觉到他的恐惧和痛苦,桑酒扶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怕。”
沈尧双眼紧闭,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中,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温柔低哄。
一股淡淡的檀香,蹿入鼻中,给他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他的手不知何时抱在了她腰上,紧紧禁锢着,仿佛生怕再失去什么。
问世间是否有神明?
若在以前,饱读诗书的沈尧肯定会摇头。
可现在,陷入绝境的他,却遇到了一位心软的神女。
像是一束光,把他从泥沼黑暗中拉了出来。
…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雨也不知何时停了。
桑酒察觉怀中人额头滚烫,估摸是受寒了。
裹紧了他身上的披风后,她将他横抱起,下了马车。
又一辆华丽马车停了下来,温如玉探出头,看见桑酒怀里抱着的男子,眼底露出一抹得逞之色。
上一世,她和皇姐从东郊出游回来,马车差点儿撞到了人。
她被沈尧的容貌惊艳到,一时冲动,就把他要了下来,还带回了皇宫。
可谁想到,那样一副美丽皮囊下,竟隐藏着一颗阴险恶毒的心。
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布下的局,他利用她的权势,为他沈家平反冤屈,把她耍得团团转。
这就罢了,他还小性儿爱吃醋,容不得她身边有任何男人。
凡是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都被他设计陷害,或是毁容,或是弄残,有的还做成了人彘……
最后,他为了独占她,竟不惜给她设局,让她坠崖身亡。
这种扭曲又疯狂的爱,令人不寒而栗。
温如玉压下心头的阴森感,面上假意做出惊讶之色。
“皇姐,你怎么带了个人回来?”
重生后,她在进城时,故意谎称自己有东西要买,和温桑酒分道扬镳,避开了前世遇见沈尧那条街。
以温桑酒慈悲心软的性格,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果然如她所料,这一世,救沈尧的人变成了温桑酒。
桑酒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一如既往温和:“路上捡到的。”
说罢抱着沈尧,坐上了宫人出来相迎的轿子。
皇宫内不许驾车骑马,地位高的主子们都有自己的私轿。
地位低的,只能靠走路了。
看着那顶华丽的轿子走远,温如玉心情大好。
这一世,就让沈尧去嚯嚯温桑酒吧。
这么多年,温桑酒稳坐太女之位,愣是没让她抓到把柄。
这下好了,有沈尧这个祸害在,说不定她都不用出手,温桑酒就把自己作死了。
…
回到东宫,桑酒命人去请了太医,给沈尧看诊。
太医看罢,说是染了风寒,又开了几副药。
桑酒命宫人去煎了药,吩咐他们好生照顾着,这才去了书房。
沈尧烧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时,身上虚软无力。
喉咙疼得像是吞了刀子一般,他禁不住咳嗽了几声。
新月端着药碗开门进来,“你醒了……”
沈尧下意识拢住被子,却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穿上了衣裳。
昨天在马车上,他分明只披着一件披风……
想到这里,他俊脸热了热,问道:“太女殿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