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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脉树的果实坠落在九州各地的第三年,东脉洲的合璧林里长出了一株奇异的幼苗。它的树干既不是合璧木的深褐,也不是缠星藤的嫩绿,而是泛着淡淡的七彩光晕,叶片舒展时,会飘出西脉洲银器相击的清脆声响。守林的老木匠拄着刻满合璧纹的拐杖绕树三圈,忽然对着树冠深深作揖——叶片间闪烁的光纹,分明是当年凌辰在脉气工坊里画下的第一笔通脉车草图。

消息传到脉气工坊时,凌辰正在指导孩子们调试“九州方舟”的副舰“新声号”。这艘船比主舰小了一半,船身用各族孩子亲手培育的“共脉木”打造,木纹里嵌着瀚洲孩童收集的星砂,帆面上绣着冰洲少年冻刻的雪纹,连船锚都缠着南洲少女编的藤绳。听到东脉洲的异动,他放下手中的银脉扳手,指尖的脉气无意间扫过船舷,舷边立刻浮现出一行小字:“薪火相传,不在形骸在脉息。”

“是玄舟长老的笔迹。”林风凑过来,指尖抚过那些光纹,“上次在脉气之心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字迹。”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九州脉气志》的夹层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玄舟长老临终前留下的手谕,“你看这句——‘九州归一后,需防脉气同质化,守得住差异,才留得住生机’。”

正说着,工坊外的传讯风铃突然急促地响动。北洲的石夯踩着融冰花铺就的路径奔进来,兽皮披风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凌辰!寒渊里的冰心潭出事了!潭水突然开始凝结,里面的脉核碎片在发抖!”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块镇脉兽的脉核残片,原本莹蓝的晶体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北洲的孩子们说,夜里总能听到潭底传来哭声,像有什么东西在害怕。”

阿霜正用焚洲的熔脉火烤着新酿的脉气酒,闻言立刻将凝脉瓶里的天脉源水倒在脉核碎片上。奇异的是,往常一碰就会结冰的源水,这次竟在碎片上化作一团白雾,雾里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影子在挣扎——是些从未见过的脉气精灵,它们的身体一半是冰棱,一半是火焰,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

“是‘脉气失衡’。”凌辰捏碎一块缠星果,紫色的汁液滴在碎片上,裂痕立刻淡了几分,“这些年九州的脉气交融得太顺,反而让一些古老的‘本源脉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就像寒渊里的脉核,它记着北洲独有的‘敛’性,如今被太多暖脉气包裹,反而像迷路的孩子。”

小沙突然指着工坊墙上的九州星图,图上代表北洲的冰蓝色区域边缘,正渗出淡淡的灰雾:“记忆沙告诉我,这雾叫‘忘本烟’——哪里的脉气忘了自己的根,哪里就会起雾。上个月南洲的聚脉潭边也起过,后来羽老让孩子们在潭边种了片纯南洲的缠星藤,雾才散了。”

银珠放下正在打磨的银脉镜,镜面里映出各地传来的景象:西脉洲的银脉矿开始出产没有纹路的银锭,匠人们说“分不清哪道是本洲的脉纹了”;焚洲的熔脉火偶尔会突然熄灭,因为“忘了火山地底的脾气”;连幻洲的忆心泉都开始映出模糊的影子,泉边的老人叹息“记不清万年前我们的脉气是什么味道了”。

“玄舟长老说得对,”凌辰望着镜中那些灰雾,忽然起身走向和脉树,“我们只想着‘交融’,却忘了‘扎根’。走,去东脉洲看看那株新苗——它既是合璧林的孩子,也是九州的孩子,或许它知道该怎么办。”

“新声号”驶出码头时,九州的天空飘起了七色的雨。雨滴落在船帆上,西脉洲的银纹立刻亮起,将雨滴折射成漫天星点;落在甲板上,瀚洲的星砂便顺着木纹游走,在地上画出古老的脉气符文。阿霜伸手接住一滴雨,指尖的冰纹与雨珠里的火纹相触,竟在掌心凝成一颗小小的“太极脉珠”,黑白两色的光晕里,藏着冰与火最本真的模样。

“原来如此!”阿霜突然明白,“交融不是让火变成冰,也不是让冰变成火,而是让它们记得自己本来的样子,却又能牵着手往前走。”

船行至东脉洲地界,合璧林里的新苗已长得比人高。它的枝干上生出了许多分叉,有的分叉长着焚洲的熔脉叶,有的挂着冰洲的凝脉果,却在最顶端的分叉上,结着一颗纯东脉洲的合璧籽——籽实饱满,泛着只有东脉洲才有的琥珀光。守林老木匠说,这苗白天会吸收各地的脉气,到了夜里,就会把多余的“杂气”吐出来,只留下最本真的部分滋养自己。

“它在做‘脉气筛选’。”凌辰抚着树干,树皮上的七彩光纹立刻顺着他的指尖爬上手臂,“你看这些纹路,合璧纹永远在最里层,外面才缠着其他洲的脉纹。就像建房子,得先有自己的地基,才能盖能住八方客人的阁楼。”

他让林风取来各族的脉气样本,依次埋在新苗周围:西脉洲的银脉粉、焚洲的熔脉灰、冰洲的凝脉晶、南洲的缠星露、北洲的融冰花汁、瀚洲的记忆沙、幻洲的忆心雾。刚埋下去,新苗的根系就破土而出,像无数只小手,将不同的样本轻轻分开,却又用最外层的根须将它们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外连内分”的奇妙图案。

“这是‘根脉阵’!”林风翻开《九州脉气志》,里面记载着万年前先祖们守护本洲脉气的古法,“原来不是要把不同的脉气混在一起,而是让它们像邻居一样住在一起,既能互相串门,又有自己的院子。”

消息传回各地,九州的手艺人立刻行动起来。西脉洲的银匠在银锭最中心留出一块“本脉区”,只刻西脉洲独有的云纹,外层再刻其他洲的图案;焚洲的工匠在熔脉炉底铺了层火山岩,让火焰永远记得“地底的温度”;南洲的孩子们在聚脉潭边划出“纯缠星区”,只种不与其他脉气纠缠的原始缠星藤;北洲的石夯则在活脉泉边堆起冰石阵,每月让寒脉气在阵中循环一次,“让脉核记得家的方向”。

三个月后,“忘本烟”渐渐散去。北洲的冰心潭重新泛起莹蓝的光,潭底的脉核碎片不再发抖,反而与周围的缠星藤根须玩起了“碰触角”的游戏;西脉洲的银锭上,本洲的云纹与其他洲的图案泾渭分明,却在交界处生出新的光纹,匠人们叫它“邻居纹”;幻洲的忆心泉里,清晰地映出万年前与万年后的脉气影像,泉边的孩子们指着影像里的人笑:“你看,他们的脉气和我们的很像,又有点不一样!”

凌辰带着孩子们在东脉洲的新苗旁,建起了第一座“根脉学堂”。学堂的屋顶一半是东脉洲的合璧瓦,一半是西脉洲的银脉板;墙是焚洲的熔脉砖与冰洲的凝脉石砌成,砖缝里嵌着南洲的缠星藤;地面铺着瀚洲的记忆沙,踩上去能听到幻洲的忆心谣。各族的孩子在这里学习——既学本洲的脉气术,也学其他洲的脉气史。

开学那天,羽老带着南洲的孩子送来缠星藤编的课本,书页里夹着能记住本洲脉气的“不忘叶”;石夯扛来北洲的冰脉石黑板,用冰脉术在上面写字,字迹既不会消失,也不会冻伤孩子的手;西脉洲的银匠打造了百把“同源笔”,笔杆里藏着九州共通的脉气芯,却在笔尖刻着各族独有的符号。

第一堂课,凌辰教孩子们画“自己的脉气”。东脉洲的孩童画出带着合璧纹的木鸟,翅膀却染着焚洲的火色;北洲的孩子画了只冰噬兽,兽角上却开着南洲的缠星花;连最年幼的幻洲孩童,都在自己的忆脉纹旁,添了朵瀚洲的星砂花。

“这才是真正的‘美美与共’。”凌辰看着那些画,忽然想起玄舟长老的话。窗外,那株新苗的顶端,合璧籽突然裂开,飞出无数只七彩的脉气蝶,每只蝴蝶的翅膀都是一半本洲脉纹,一半其他洲脉纹,它们飞向九州各地,落在正在学习的孩子指尖,留下一道“根脉印”。

年底,九州第一次举办“脉气源祭”。各族人带着本洲最古老的脉气物件来到和脉树下:东脉洲的守林人捧着万年前的合璧树籽,西脉洲的银匠举着初代银脉炉,焚洲的赤焰大叔背着最原始的熔脉火种,冰洲的长老端着未与其他脉气混合的天脉源水,南洲的羽老献上缠星藤的母本,北洲的石夯带来镇脉兽的第一缕寒息,瀚洲的沙老展示着最初的记忆沙,幻洲的忆心师捧着记载着最古老记忆的泉露。

凌辰将这些物件依次放在和脉树的根部,树干立刻亮起通天的光柱,光柱中浮现出万年前九州先祖的身影。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各自的脉气轻轻放在一起,那些脉气没有立刻交融,而是像星星一样围成一圈,各自闪烁,却又共同照亮了夜空。

“原来先祖早就懂了。”林风望着那些身影,眼眶发热,“他们分裂不是因为不爱彼此,而是怕忘了自己是谁。如今我们既记得自己是谁,又知道彼此的名字,这才是他们真正想看到的。”

祭典的最后,孩子们捧着自己做的“脉气信物”走上前。阿霜做了个冰壳火芯的灯笼,冰壳上刻着北洲的冰纹,火芯却是焚洲最纯的熔脉火;小沙用记忆沙捏了个沙漏,沙粒一半是瀚洲的记忆沙,一半是幻洲的忆心砂,倒过来时会流出两种语言写的“你好”;银珠打造了个银脉铃铛,摇动时会先响起西脉洲的银音,再跟上其他洲的脉气声,像一串友好的问候。

这些信物被埋在和脉树下,第二天竟长出一片“信物林”。每棵树上都结着两种果实,吃了东脉洲合璧果的人,会更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根;吃了西脉洲银脉果的人,会更敏锐地感知别人的脉气。林子里的草叶上,永远凝着一滴雨——那是阿霜当年掌心的“太极脉珠”所化,雨滴落在哪里,哪里就会响起一句古老的歌谣:“我是我,你是你,我们是我们。”

“新声号”的第二次远航,载着各族的年轻手艺人去拜访彼此的故土。西脉洲的银匠去东脉洲学合璧木的韧性,回来后打造出能随脉气软硬变化的银脉甲;焚洲的少年去冰洲学凝脉术的冷静,回来后让熔脉火能精准到“只烧一根线,不伤一片叶”;南洲的少女向幻洲的忆心师学记忆术,回来后让缠星藤能记住每个洲的故事,却永远保持南洲的温柔。

凌辰站在“新声号”的甲板上,看着年轻人们在船舷边争论又和好,忽然明白“传承”二字的真正含义。不是把旧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传下去,而是让每个时代的人,都能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理解那些根脉里的智慧。

船行至万脉河与海外“迷雾岛”的交界处,岛上的土着人划着独木舟靠近,他们的舟身用从未见过的“海脉木”打造,舟上的图腾竟与和脉树的根纹隐隐呼应。为首的岛民举起一块闪着蓝光的“海脉晶”,用生涩的九州通用语说:“我们的脉气,叫‘纳’——像大海一样,能装下所有,却也永远是大海。”

银珠的银脉镜立刻亮起,镜中显示,海脉晶的脉气与九州所有脉气都能相融,却又带着独有的“咸涩感”。凌辰想起玄舟长老帛书上的最后一句话:“九州之外,仍有天地;脉气之根,永无止境。”

他让林风取出《九州脉气志》的空白卷,递给那位岛民:“请写下你们的脉气故事吧——我们的书,还等着新的篇章。”

岛民接过笔,在卷首画了片海,海里游着东脉洲的鱼、西脉洲的虾、焚洲的贝、冰洲的蟹……最后,他在海面上画了艘正在驶来的船,船帆上写着四个字:“新声永续”。

当“新声号”带着海脉晶返回时,和脉树的树冠又向外延伸了一圈,新长出的枝叶上,第一次出现了带着海浪纹的叶片。树下的“根脉学堂”里,各族孩子正围着岛民学习“海脉术”,而岛民的孩子,则在临摹东脉洲的合璧纹,笔尖的海脉气与木脉气相触,纸上立刻开出一朵带着咸腥味的合璧花。

凌辰坐在学堂的门槛上,看着那些认真的小脸,忽然觉得,九州的故事从来不是“完成时”,而是“进行时”。就像那株和脉树,它会一直长下去,长出新的枝丫,结出从未见过的果实,却永远记得自己最初是那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就像那些孩子,他们会带着九州的脉气走向更远的地方,遇见更多的“不同”,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掌心那道既属于本洲、也属于九州的根脉印。

暮色降临时,“新声号”的铃铛在万脉河上轻轻作响,像是在哼一首未完的歌。和脉树的影子覆盖着九州,也覆盖着新发现的迷雾岛,树根处,去年埋下的信物正在发芽,嫩芽上的脉纹,一半是熟悉的九州色,一半是崭新的海蓝。

而《九州脉气志》的空白卷上,渐渐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像是无数人共同写下的:

“根在故土,路向远方;脉气同源,新声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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