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五十分的等待,在死寂中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白雾终于翻涌着分开一道缝隙,「葡萄酒鉴赏家」笑眯眯地从中走出,怀里稳稳抱着三根泛着苍白微光的霜薪。他脚步轻快,先将铜灯递向「穆勒川」,再转身将霜薪一股脑投进燃烧着绿火的铜盆。
冷炎瞬间跳起,扭曲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窝深陷,嘴角扯着诡异的弧度。闻弦歌被吓得心脏漏了一拍,硬生生把快到嘴边的惊呼压了下去。她飞快扫过周围,「穆勒川」面色平静地拿着铜灯,其余人也神色淡然,没有半分异动。怎么回事?他们没看到?还是对这种级别的异象司空见惯?闻弦歌不想露怯,赶紧调整好表情,加入了“淡定四人组”。
「葡萄酒鉴赏家」回到自己座位上时,离两小时时限还差三分钟。
时间一到,交接毫无阻滞。坐了整整四个小时的「穆勒川」终于站起身,低叹一声,全身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脆响,看得闻弦歌满心羡慕。她双腿肿得厉害,下半身早没了知觉,沉沉的钝痛顺着腿根往腰腹蔓延,憋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穆勒川」不愧是通关数次的大佬,同样耗时一小时五十分,他走出白雾时,臂弯里竟拢着整整六支霜薪!
「葡萄酒鉴赏家」当即瞪大了眼,惊叹声脱口而出,那激动模样,比他自己找到霜薪时热切百倍,活脱脱一副小迷弟姿态,浑然忘了关注自己油盏的燃烧状态。
「穆勒川」没忍住绽开一抹笑容,赶紧去给铜盆添薪,回来时已经恢复成严肃硬汉脸。
闻弦歌紧盯着铜盆里的绿炎,这次鬼脸凝聚的时间更长,也更清晰,但仅坚持了一瞬便消失了。众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闻弦歌心脏咚咚直跳,这根本不是心理素质的问题——他们根本没有看到鬼脸!而她,似乎被刻意针对了,刚才那个鬼脸的口型,分明是在说“去死”!
火焰顺利交接,闻弦歌终于接过了那盏微凉的铜灯,手柄还残留着「穆勒川」的体温,蓝光在灯盏里稳稳跳动。
她攥紧灯柄,心里早已盘算好策略:先顺着一个方向跑到最远处,再沿原路折返寻找霜薪。这也是大多数玩家会采用的办法,既能最大限度利用时间扩大查探范围,又能防止在白雾中迷路。
随着她的靠近,白雾如奔腾的浪潮,从地平线那头翻涌而来,上接苍穹,下覆旷野。每往前走一步,那片白茫茫便后退一分,无数细碎光粒在雾中翻滚;抬头远眺,雾线与天际交融,分不清雾的尽头与天的起点。
铜灯的蓝光刚触到雾的边缘,原本浓稠的白雾便如潮水般向两侧散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她继续迈步,光晕随着脚步前移,前方的雾霭持续退散,身后的雾却在瞬间合拢,不出几步,便将她与身后的“等候区”彻底隔绝。
拎灯的手下意识攥得更紧,脚下的路在雾中不断延伸,每一步都伴随细碎的轻响。环顾四周,雾霭深处隐约浮现出模糊的屋舍轮廓,远处的树木只剩若隐若现的剪影。
整个世界仿佛被白色吞噬。脚下的路渐渐变得柔软,像是踩着一层厚厚的地毯;周围很静,却又隐约传来细碎的“沙沙”声,不知是雾水打湿了草木,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挪动。
突然!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她后颈处划过,像是被一条冰凉的舌头舔了一下。闻弦歌浑身汗毛瞬间立起,惊得几乎跳起来。颤抖着伸手去摸,只触到自己湿漉漉、浸满冷汗的脖子,什么都没有。
闻弦歌不敢再停留,闷头往前跑。蓝光随着奔跑的节奏在雾中划出长长的光痕,前方的雾霭被冲开,更多屋舍与树木的剪影在视野里快速铺展,又在身后迅速闭合。
“嗒、嗒、嗒”,不知从何时起,身后开始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节奏与她的步伐严丝合缝。她加快速度,那脚步声便随之急促;她放缓脚步,对方也跟着放慢。两道声响在死寂的白雾中交织重叠,像是有人紧贴着她的影子在行走,甩不开,躲不掉。
闻弦歌心脏骤然缩紧,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翻涌的鬼脸,“去死”的口型仿佛就在眼前。
她拼命往前跑,后脑勺的头皮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拆马尾时被头绳夹住一两根头发、不小心扯下的感觉,快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
又跑了六七百米,闻弦歌感觉肺都要炸了,大口喘着气,心一横,猛地扭头,身后空无一人,果然是经典的自己吓自己。
她刚刚好像路过了一片村庄,只因可见度实在太低,只捕捉到模糊的轮廓:排列整齐的旧屋、院墙上挂着的褪色衣物、石阶旁半倒的竹筐,屋舍间似乎有人影快速闪过。是这里的原住民?
闻弦歌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估摸了一下自己离“等候区”的距离,一边折返,一边寻找霜薪。
这回,她必须细致观察周围环境。她拎着铜灯,往村庄靠拢,视线越清晰,恐惧越刺骨。
院墙上的衣物僵硬地贴在砖头上,在雾气如此浓郁的环境下,却干硬得像纸板;竹筐里装着碎成小块的干燥瓷器,边缘锋利,泛着冷白的光;每一家的门上都残留着暗红的胶印,像是原本贴了什么,后来被硬生生扯下;有些门框下还堆着些没烧完的纸钱和香灰,它们被白雾吹得微微扬起,又轻轻落下,像被雨淋湿的蝴蝶。
“嗖!”
身后突然传来凛冽的破空声,闻弦歌下意识蹲下。一根泛着苍白微光的细长物件擦着她的头顶飞过,“笃”地钉向前方的雾里。
那物件落下后插进离她几步远的地面,干燥脆硬的表面泛着冷白微光,与之前「葡萄酒鉴赏家」和「穆勒川」带回的模样分毫不差——正是她要找的霜薪!
闻弦歌还没来得及惊喜,“嗬嗬——嗬嗬”的怪响已从雾霭深处炸响,像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带着铁锈摩擦般的涩意。声音越来越近,白雾也开始朝着她这边涌动!前排的屋舍门纷纷关上,其中一间的木门门缝里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