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玲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哽咽道:“我也知道家里难……城里定量就那么点,肉票更金贵……可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难道不想让他们吃好点吗?可是……可是……”她说不下去了,那种被至亲理所当然地索取、却无力满足的愧疚和压力,几乎让她窒息。
苏枝意安静地听着,这时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这不全怪你家里人。
七三年,城里普通工人一个月挣多少?几十块钱要养活一大家子,粮票、肉票、布票,哪样不掐着指头算? 他们也是被这穷日子逼的,眼里就只剩下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把紧巴巴的东西紧着更‘重要’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温玲玲那张泪湿的脸,继续道:“老一辈的想法,根深蒂固。觉得儿子是顶门立户的,是自家人;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现在能往家里拿一点,就是一点。他们不是不心疼你,只是在他们的秤上,儿子的需求永远比女儿的感受更重要。这种思想,不是一两天能改的。”
盛婷婷还是气不过:“那也不能这么逼玲玲啊!她在这边也是吃苦受罪!”
苏枝意看向温玲玲,语气放缓了些:“穷,限制的不只是肚子,还有眼光和心肠。 他们看不到你在乡下的艰难,只看到你‘有能力’弄到肉。跟他们诉苦,他们未必能理解,反而可能觉得你不懂事。”
她拿起自己包裹里那罐崭新的雪花膏和一块厚实的的确良布料,走到温玲玲面前,塞进她手里,动作不容拒绝。
“东西,你用。信,看过就放下。心里得有杆自己的秤。 尽己所能,问心无愧就好,别把自己逼到墙角。你不是一个人在这儿。”
温玲玲看着手里多出来的、远超她家里寄来物资价值的雪花膏和布料,听着苏枝意那番冷静却直指核心的话,心头百感交集。
有被理解的酸楚,有被支持的温暖,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清醒。是啊,她改变不了家里的穷,也扭转不了父母根深蒂固的想法,但她可以守住自己的心,可以珍惜眼前实实在在的温暖。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委屈,更像是一种释然和坚定。
“谢谢……枝意,婷婷……”她哽咽着,“我……我明白了。”
盛婷婷也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就是!别难过了!以后咱们有啥一起分!不指望他们!”
团子也凑过来,用脑袋蹭温玲玲的腿,发出呜呜的安慰声。
窗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一些。这个小院,再一次用它内部滋生出的坚韧与温情,抵御了来自外界的寒流。
温玲玲将家书折好,深深吸了一口气,和苏枝意、盛婷婷一起,抱着各自的收获,走向温暖的屋内。
回到自己房间,苏枝意将门轻轻掩上,隔绝了外间的声响。屋内炉火正旺,将寒意驱散,也映亮了她平静的面容。
她先将包裹放在炕上,没有急着去看那些引人注目的罐头、雪花膏或是那件崭新的军大衣,而是直接拿起了那两封信。
她先拆开了二哥苏阳那封厚厚的信。果然,信纸一展开,那飞扬跳脱、几乎要破纸而出的字迹就扑面而来:
“亲爱的小妹枝枝:
见字如面!
你寄来的肉干和肉酱,二哥和你贺大哥已经收到并且‘消灭’干净了!味道简直绝了!比后勤处做的好吃一百倍!就是……(此处字迹似乎有点怨念)贺祈宸那个家伙居然也有一份!哼,算你这小没良心的还记着他!
听说你准备要考赤脚医生了?好事!二哥支持你!就知道我妹妹是最棒的!包裹里那几本新书是哥托人搜罗来的,你看看有没有用。
重点来了!那件军大衣和绒裤,是部队新发的,二哥和贺祈宸都把自己的那份省下来寄给你了!北大荒那鬼地方冬天能冻死人,你必须给我穿上!不许嫌难看,不许不穿!要是让我知道你冻着了,看我不……(后面画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
还有那些雪花膏、糖、布头,是你大伯母和院里几个阿姨凑的,说你大姑娘了,得打扮打扮。钱和票你留着用,别省着,二哥津贴够花。
总之,一切以你为重,好好备考,注意身体,有事就给哥写信,或者给贺大哥写也行(他不嫌你烦!)。
想你!
你最帅的二哥:阳
于大雪封山前夜”
看着信纸上熟悉的语气和那些看似抱怨实则满是关怀的唠叨,苏枝意清冷的眉眼间不由得染上了几分真实的暖意。
她甚至能想象出二哥写下这封信时,那眉飞色舞又强装“严厉”的模样。
她将苏阳的信仔细折好,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了另一封。信封上,贺祈宸的字迹沉稳内敛,力透纸背。
展开,信的内容果然如他本人一样,简洁,克制,却字字关键:
“苏枝意同志:
来信及物资均已收到,谢谢。
听闻你准备好了,要考赤脚医生了,这是服务群众的好事,预祝你顺利。
随信寄去军大衣一件,绒裤一条,书籍若干,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大衣与绒裤是部队替换下来的旧物资,请放心使用,保暖为重。
备考辛苦,注意劳逸结合。驻地一切安好,勿念。
如有需协助之处,可来信。
贺祈宸
即日”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情感的流露,只有干净利落的交代和滴水不漏的“借口”(坚称是旧物资)。
但苏枝意注意到,在“旧物资”这几个字上,墨迹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显得比其他字略深一分。她指尖拂过那处,心下了然。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与他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
放下信,她开始仔细清点包裹里的物品。除了明面上的东西,她在包裹最底层,摸到了一个用厚油纸和软布反复包裹、隐藏得极好的小包。解开一层层的保护,里面的东西让她目光微微一凝。
是几块颜色深沉、质地紧密、带着天然沁色和独特能量波动的……龙骨化石。以及一小包用特殊手法炮制、散发着极其微弱清冽药香的干枯根茎。
这两样东西,她在空间的古籍中见过图谱和记载,皆是外界难寻、甚至被认为早已绝迹的灵物!
信里,无论是跳脱的苏阳,还是沉稳的贺祈宸,对这两样东西都只字未提。
苏枝意拿起其中一块触手冰凉、却隐隐能感受到内蕴生机的龙骨化石,在灯下仔细端详。她想起自己之前在废品站得到那块神秘黑木牌时,空间也曾传来异动。
贺祈宸……他特意寻来这些,又如此隐秘地送来,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单纯的巧合?
她将化石和那包根茎小心翼翼地收入空间内专门存放珍稀物品的区域。无论贺祈宸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和这些物品本身的价值,都沉甸甸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做完这一切,她将炕上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崭新的军大衣被她挂了起来,厚实的绒裤叠放整齐,书籍放在案头最容易取阅的位置,罐头干粮收入储物柜,那些女孩子喜欢的零碎物件也放在了顺手的地方。
房间似乎因为这些东西的到来,而增添了许多生活气息,也承载了远方的牵挂与无声的支持。
苏枝意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飘飞的细雪,目光沉静而悠远。
备考的路,她不再是一个人。而她未来的路,似乎也因为这些不期而至的“馈赠”,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值得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