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山看到苏枝意,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道:“苏知青!你可来了!
这是我们前进大队的社员赵满囤,今天早上在村后山脚捡柴禾,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条脏兮兮的野狗,照他小腿就是一口,咬完就窜进山里跑了。
我们听到动静赶过去,伤口很深,血流得厉害。我好说歹说把他架来,可他死活不肯瞧……”
“瞧什么瞧!”赵满囤又吼了起来,瞪着苏枝意,眼神里满是不信任和心疼钱的焦虑,“你就是那个知青大夫?
我告诉你,我没钱!我也没事!不用你治!赶紧让我回去!”
苏枝意没理会他的叫嚷,径直蹲下身,对王铁山道:“王队长,按住他,我得先看看伤口。”
王铁山连忙用力按住赵满囤。苏枝意小心地解开那脏污的布条,露出了下面的伤口。
只见小腿外侧有一个撕裂状的伤口,约两指宽,皮肉外翻,边缘不规则,深可见模糊的肌肉组织,周围已经红肿,渗出的血液颜色暗红。典型的犬齿撕裂伤,污染严重。
(伤口污染严重,深度足够,必须彻底清创,并评估狂犬病暴露风险。这个年代,狂犬疫苗极其稀缺,农村基本没有。但暴露后处理原则不变:彻底清洗、消毒,必要时开放伤口、使用被动免疫制剂——如果能有的话。空间里有浓缩的免疫球蛋白和更有效的消毒剂,但如何合理使用是个问题。另外,破伤风风险也很高。)
苏枝意心中快速判断,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抬起头,看向还在挣扎叫骂的赵满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直接压过了他的嘈杂:
“赵满囤同志,你现在闭嘴听我说。” 她的眼神锐利,语气不容置疑,“第一,咬你的野狗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携带狂犬病毒。
这种病一旦发作,死亡率百分之百,无药可救。第二,你的伤口很深,沾满了泥土狗涎,不彻底处理,感染化脓是轻的,引发败血症或破伤风,同样能要你的命。
第三,她稍微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赵满囤因她的话而略显怔忪的脸,以及周围屏息聆听的村民:“你现在觉得是钱重要,还是你这条腿,甚至这条命重要?
你死了残了,你家谁挣工分?谁养家?王队长一片好心把你架来,是救你的命,不是害你。
你要是现在执意走,伤口恶化或者发了疯狗症,别怪我没提醒你,也别连累王队长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她的话句句砸在要害,没有丝毫委婉,直接撕开了最残酷的可能性。
赵满囤张了张嘴,那句“我没钱”的嚷嚷堵在喉咙里,脸色变幻不定。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苏枝意话里的严重性镇住了。
王铁山适时开口,语气沉重:“老赵,苏知青的话你听见了?这不是小事!工分以后还能挣,命没了就啥都没了!钱的事,队里先给你垫上!算你借支!行不行?”
赵满囤看了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小腿,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王铁山和冷静得可怕的苏枝意,再想到“疯狗症”那吓人的说法,那股倔强劲终于被恐惧和对后果的担忧压了下去。
他颓然地不再挣扎,低着头,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那……那治吧……钱……我以后慢慢还……”
苏枝意见他服软,也不再废话,立刻对温玲玲和盛婷婷吩咐:“玲玲,去准备大量煮沸后放凉的盐水、干净纱布、镊子、剪子,还有上次我配的强效消毒药水。
婷婷,帮我把床收拾一下,再烧一盆炭火端进来,保持室内温度。
王队长,麻烦你们帮忙把他扶进去,固定好,处理伤口可能会很疼。”
指令清晰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苏枝意则转身快步走进卫生室,借着准备器械的掩护,迅速从空间“取出”了她需要的特殊消毒液、局部麻醉剂(谨慎使用)、以及一小支冻干的人狂犬病免疫球蛋白(这个时代绝对没有,她需要想好说辞,比如解释为“托特殊渠道弄到的、效果极强的抗毒血清”)。
时间紧迫,救命要紧,细节只能在处理中随机应变了。
卫生室内外再次忙碌起来,但这次的气氛,从之前的吵闹抗拒,变成了凝重而有序的紧张。
苏枝意又一次被推到了紧急救治的前线,而这一次,她要面对的除了棘手的伤口和潜在的致命风险,还有一个心疼钱、固执却又被现实吓住的病人。
赵满囤虽然被苏枝意的话和王铁山的压力暂时镇住,同意治疗,但嘴里依旧不闲着,尤其当疼痛和恐惧稍微被压下一点,那股子怨气和固有的思维又冒了头。
他躺在板床上,看着苏枝意和温玲玲忙碌地准备器械药水,嘴里嘟嘟囔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帮忙按着他的王铁山和几个靠近的村民听清:
“……妈的,真是倒了血霉……那畜生,看着就肥……本来想着四下没人,一棍子闷倒拖回去,好歹是顿肉……谁想到它咬人这么狠!
等老子好了,非找到它,剥皮抽筋炖了不可!这口肉没吃上,还倒贴医药费……亏大了!”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还有些同情他受伤的村民,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前进大队跟来的人里,有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低声道:“满囤叔,原来你是想打那条狗吃肉啊?我说你怎么跑后山那荒僻地方去……”
王铁山的脸更是黑了几分,既是气恼又是尴尬。
他本以为是社员无辜被野狗袭击,这才火急火燎把人送来,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一出。
为了口肉私下打野狗(尽管是野狗,但有时也涉及村里界限模糊的“财产”观念),结果被反咬,这说出去着实不怎么光彩,也显得他这个大队长有点“所救非人”的意味。
苏枝意正在用干净的软毛刷和大量温盐水给赵满囤清创,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眼神冷了几分,但并未抬头,只是手下冲洗伤口的力道似乎更重了些,盐水冲刷着外翻的皮肉和深处的污垢,带来一阵刺痛。
“嘶——你轻点!”赵满囤疼得直抽气。
“伤口里的泥土、狗毛、还有你自己裤腿上的脏东西,不彻底冲干净,烂得更快,到时候别说吃肉,你这条腿都未必保得住。”
苏枝意声音平静无波,陈述事实,却让赵满囤又打了个寒颤,暂时闭了嘴。
她一边仔细清创,一边心中冷笑。(原来如此。贪念作祟,自食其果。这伤受得一点也不冤枉。不过,作为医生,该做的处理一样不能少。狂犬病的风险并不会因为他是偷狗贼而降低,破伤风和严重感染同样致命。)
彻底冲洗后,伤口的情况更加清晰,污染严重,局部组织有坏死的迹象。
苏枝意拿起镊子和剪刀,开始小心地修剪掉明显坏死和严重污染、无法保留的皮肉边缘。
这个过程中,她用了极小剂量的局部麻醉(解释为一种强效的止痛散),减轻了赵满囤的痛苦,也让他安静了不少。
接着,她拿出了那瓶来自空间的强力消毒剂(对外则说是用几种烈性药材特殊熬制的“消毒拔毒水”),仔细地涂抹、冲洗伤口深部。
药水接触伤口带来强烈的刺激感,赵满囤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苏枝意拿起那支冻干的小瓶(她已事先用生理盐水复溶,并换到了一个看起来更符合时代特征的褐色小玻璃瓶中),对王铁山和周围几个看得清楚的村民解释道:“这是托特殊渠道弄到的一种‘抗毒血清’,对于防治这种不明野狗咬伤可能引发的恶疾(她避免直接说‘狂犬病’,以免引起过度恐慌或质疑),有比较好的预防效果。非常稀少,价格昂贵。”
她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赵满囤:“用不用?用了,这笔钱你得认。
不用,我也把后果跟你再说一遍。”
赵满囤看着那小小的瓶子,又看看自己惨不忍睹的腿,再想想“疯狗症”的可怕,哪里还敢犹豫,哭丧着脸连连点头:“用!用!我认!我认还不行吗!”
苏枝意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血清”注射在伤口周围进行局部浸润。
这其实是人狂犬病免疫球蛋白,能迅速提供被动免疫,为可能存在的病毒暴露提供关键的第一道防线。
在这个缺乏疫苗的年代,这是她能拿出的最有效的应对手段了。
处理完这些,她才进行缝合(部分深部组织未缝合,保持引流),并用无菌敷料包扎好。
整个过程专业、利落,看得王铁山和周围村民暗暗点头,即便对赵满囤的行为不齿,也不得不佩服苏枝意的医术和负责态度。
“伤口不能沾水,每天要来换药。这只‘血清’只能管一部分风险,接下来你要密切观察自己,有没有发烧、怕风、怕水、咽喉发紧这些异常。
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来,一刻都不能耽误!”苏枝意一边洗手,一边严肃地叮嘱赵满囤,又对王铁山说,“王队长,他这伤需要休息,至少一周不能下地干重活,不然伤口崩开感染更麻烦。饮食也要注意,忌发物。”
王铁山连忙应下:“明白,苏知青,辛苦你了。
回去我就安排他休息,盯着他换药。” 他转向赵满囤,语气严厉,“老赵,听见没?
好好养伤!别想着你那口狗肉了!再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满囤此刻已是彻底没了脾气,蔫头耷脑地应着,腿上的疼痛和刚才处理伤口时的震撼,加上对“疯狗症”的恐惧,终于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点抠门和贪小便宜的心思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