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归云商行分号。
后院的一间客房内,周通躺在床上,面色发黑,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魁梧的身躯,此刻却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在他床边,围着好几个临江城里有名的大夫和炼丹师,一个个都愁眉紧锁,束手无策。
“唉,周头领这中的,是‘七日绝魂散’。”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丹师,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此毒阴狠霸道,无色无味,一旦发作,便会由内而外,腐蚀修士的经脉和神魂。七日之内,神仙难救。老夫行医数十年,也只在古籍上见过记载,从未想过,竟会亲眼见到。”
赵德管事站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王大师,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无论花多少灵石,只要能救周通的命,我们商行都认了!”
“不是灵石的事。”王大师苦笑道,“此毒的解药,只有下毒之人,或者说,只有配置出此毒的宗门,才拥有。据老夫所知,这‘七日绝魂散’,乃是丹心堂的不传之秘……”
丹心堂!
听到这三个字,赵德管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这是冲着他们来的!不,更准确地说,是冲着陈平来的!
周通是在三天前,在酒楼喝酒时,突然倒下的。当时谁也没在意,只当是喝多了。可谁知,他一睡不醒,情况一天比一天差,直到今天,请来了王大师,才诊断出是中了奇毒。
“他们……他们怎么敢!”赵德管事气得浑身发抖。
“赵管事,眼下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王大师提醒道,“周头领的时间,不多了。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派人,去青竹坊市,求丹心堂赐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德管事闻言,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
他知道,这根本就是丹心堂设下的一个局。他们去求药,对方必然会狮子大开口,甚至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但周通的命,不能不救。
他咬了咬牙,正准备派人,一个念头,却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陈平!
陈平兄弟那神乎其技的手段,连二阶妖兽的剧毒都能化解。或许……或许他有办法!
“王大师,赵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赵德管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有一位小兄弟,在草木之道上,有惊天纬地之才。我想请他来试一试!还请大师,能帮忙将周通的性命,再拖延几日!”
王大师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罢。老夫这里有一颗‘龟息丹’,能暂时封住他的心脉,减缓毒素扩散。但最多,也只能再撑五日。五日之后,若是还无解药,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了。”
赵德管事千恩万谢,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加急的密信,用商行最快的渠道,送往了青竹坊市。
……
听雪居洞府。
陈平刚刚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正准备去藏书室,研究一下《草木丹经》里的一篇关于“以毒攻毒”的丹方。
洞府的禁制,忽然传来一阵波动。
是白素的传讯。
陈平有些意外,这半个多月来,白素一直在闭关,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他走出洞府,只见白素俏生生地站在谷口,清冷的脸上,带着几分凝重。
“有你的信,是归云商行加急送来的。”她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递给了陈平。
陈平心中一动,接过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周大哥出事了?”
信是赵德管事写的,言辞恳切,将周通中毒的经过,和王大师的诊断,都说得清清楚楚。信的最后,赵德管事几乎是在用一种哀求的语气,恳请陈平能去临江城,救周通一命。
“七日绝魂散……丹心堂……”陈平看着信上的字眼,眼中寒光一闪。
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的,赤裸裸的阳谋。
对方算准了他和周通的交情,算准了他重情重义,用周通的命,来逼他走出听雪居这个乌龟壳。
他若是不去,周通必死无疑。他心中,必将留下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愧疚和心魔,这对他未来的道途,是致命的打击。
他若是去了,前方等待他的,必然是天罗地网。
“这是个陷阱。”白素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姚万山这是在逼你出去。你一旦离开坊市,我便护不住你。”
“我知道。”陈平点了点头,将信纸缓缓收起。
“那你打算如何?”白素看着他。
“我去。”陈平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疯了?”白素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姚万山身边,必然有筑基期的长老护法。你去了,连一成的生机都没有!”
“那我也要去。”陈平抬起头,看着她,眼神平静而坚定,“周大哥是因为我,才遭此横祸。我若见死不救,那我修的,又是什么道?求的,又是什么长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白素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失神。
她从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的东西。
那不是修士之间虚伪的道义,也不是凡人愚昧的冲动。
那是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本心。
“唉……”她幽幽一叹,似乎是被陈平的这份执拗所打动,“罢了。你若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只是,你不能就这么去。”
她沉吟了片刻,从储物镯中,取出三样东西,放在了陈平面前。
一艘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蓝色小舟。
一张金光闪闪、画着复杂符文的符箓。
还有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玉瓶。
“这艘‘惊鸿舟’,是件上品飞行法器,以灵石催动,日行三千里。你拿着,路上能省去不少时间。”
“这张‘大挪移符’,是我师门所赐的保命之物。激发之后,能随机将你传送到百里之外。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用。”
“这瓶里,装的是一滴‘九幽玄冰煞’。是我早年在一处古修士洞府中所得,乃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便是筑基修士,沾上一滴,也要被冻结神魂。你小心使用,或许能有奇效。”
她将这三样价值连城的宝物,交到陈平手中,神情郑重。
“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此去临江城,生死,各安天命。”
陈平看着手中的三样东西,心中一阵滚烫。
他知道,这三样东西,代表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合作了,这是一种投资,一种押注。
白素,在用她能拿出的最大诚意,押他陈平,能从这场死局中,杀出来。
“多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
陈平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对着白素,深深一揖,然后转身,催动惊鸿舟,化作一道蓝色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白素站在谷口,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她轻声呢喃,“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
……
丹心堂,密室。
“堂主,鱼儿,上钩了。”吴邪沙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刚刚收到消息,那小子已经离开了青竹坊市,正全速赶往临江城。”
“很好。”姚万山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传令下去,让临江城那边的人准备好。这一次,我要让他插翅难飞!”
他顿了顿,又对吴邪说道:“你也去吧。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头颅,被你带回来。”
“是,堂主。”
吴邪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黑暗之中。
一场弥天大网,已经张开。
而陈平,就是那只一头扎进网里的,飞蛾。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坊市的同时,一道黑色的影子,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影子,没有借助任何飞行法器,只是在地面上飘忽前行,速度却丝毫不比他的惊鸿舟慢。
影子的身上,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和一股,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