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的小河边,绿柳依依。
女仙师临水而立,青色的道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背影显得有些孤高。她没有回头,声音像是河水里的石子,清清冷冷的。
“你不用紧张,我如果想对你不利,刚才在村里就动手了。”
陈平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说话。他确实很紧张,丹田里的灵力悄然运转,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眼前这个女人,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远不是李公子的那两个家丁可比。
“我叫柳婧,清风观内门弟子。”她终于转过身,一双凤眼静静地看着陈平,“我很好奇,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神魂强度为何会异于常人?就像一块璞玉,虽然本身材质普通,却被人精心打磨过一样。”
陈平心里掀起了波澜。神魂,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概念,但听对方的口气,似乎是一种比灵根更本质的东西。难道是黑石头的缘故?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仙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山里人,听不懂您的话。”
“听不懂?”柳婧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听不懂,你能在一个照面就废掉李衙内两个练过外家功夫的家丁?听不懂,你面对捕头和衙役,面不改色?”
陈平沉默。他知道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柳婧也不逼他,话锋一转:“我这次回来,是奉师门之命,取回一样东西。那样东西,恰好在云梦泽附近。但我一个人,有些不便。我需要一个熟悉山川地理、心思缜密、而且……身手还算不错的凡人做向导。”
陈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仙子是想让我帮忙?”
“可以这么说。”柳婧点头,“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色竹牌,递给陈平。竹牌入手温润,正面刻着“青竹”二字,背面则是一片栩栩如生的竹林图案。
“这是青竹令,青竹坊市的通行令牌。持有此令,可以免去入坊市的一块灵石费用,并且在坊市内的大部分店铺,都能享受一定的优待。最重要的是,持有此令,意味着你是我清风观的朋友,在坊市里,一般人不敢轻易招惹你。”柳婧淡淡地解释道。
陈平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正愁怎么去青竹坊市,怎么在那里立足,这块令牌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而且,”柳婧继续说道,“我可以解决你眼下的麻烦。李县尉那边,我会亲自去打个招呼。只要你还在青阳县地界,他就不敢动你和你家人一根毫毛。”
这个条件,比青竹令还要诱人。家人的安全,是他最大的软肋。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平很清楚这个道理。柳婧提出的条件如此优厚,那她要办的事,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仙子要取的是什么东西?又会遇到什么危险?”陈平没有被诱惑冲昏头脑,冷静地问道。
柳婧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你很聪明。我要取的是一株名为‘月见草’的灵草,它只在月圆之夜的子时盛开,且旁边常有妖兽守护。我要做的,是在妖兽离开巢穴的短暂间隙,潜入洞穴,将灵草采摘到手。我需要你做的,是在外围替我放风,并且利用你熟悉地形的优势,规划好进退的路线。”
听起来似乎不难,但陈平知道,能让一个炼气期的仙师都如此郑重其事,那头妖兽,绝不简单。
“如果我答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明日一早,我们在镇东的渡口汇合。”柳婧说道。
“好,我答应你。”陈平几乎没有犹豫。
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但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他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青山村,想要变强,想要保护家人,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柳婧似乎对他的果决很满意,点了点头:“很好。这块令牌你先收好。另外,这个你拿着。”
她又抛过来一个小瓷瓶。
陈平接住,打开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回气丹’,凡人服用,可以快速恢复体力,消除疲劳。对你或许有用。”柳婧说完,不再多言,转身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了天际。
陈平握着手中的青竹令和瓷瓶,在河边站了许久。他的人生,似乎从捡到那块黑石头开始,就彻底驶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奇诡航道。
回到家,爹娘和妹妹立刻围了上来,问东问西。陈平安抚了他们一番,只说那位仙师是路见不平,顺手帮了个忙。至于明日要出远门,他找了个借口,说是镇上百草堂的钱掌柜介绍了一桩去外地采药的生意,酬劳很高,要去个十天半月。
李氏虽然担心,但看到家里日益宽裕的生活,也知道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万事小心。
当晚,陈平没有修炼。他将那把新打的砍刀反复磨砺,直到刀刃在烛光下泛起森森寒光。他又准备了绳索、火石、伤药等进山所需的一切。柳婧虽然是仙师,但他不能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黑石头。自从上次显现出功法后,它就再无异动。陈平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去催动,注入灵力,或者集中精神去想,都没有任何反应。它就好像一块普通的石头,唯一的特异之处,就是那份恒久的温润。
陈平也不气馁,他隐隐觉得,这块石头有着自己的“脾气”,只有在特定的时机,才会展现出它的神妙。他将石头贴身收好,感受着那份温润,纷乱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陈平就告别了家人,背着行囊,腰挎砍刀,离开了青山村。
到了镇东渡口,柳婧已经等在那里。她换下了一身道袍,穿了套方便行动的寻常劲装,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英气。她身边没有马车,只有一叶扁舟停在岸边。
“上船。”她言简意赅。
陈平跃上小舟,舟身只是微微一晃。柳婧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寻常人第一次上这种小船,少不得一阵手忙脚乱。
柳婧拿起船桨,轻轻一划,小舟便如离弦之箭,顺着河流向下游飞速驶去。陈平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似轻描淡写,但船桨每一次划过水面,都有一层淡淡的青光亮起。这小舟行进的速度,比镇上最快的马车还要快上几分。
沿途的风光飞速倒退,两岸的青山连绵不绝。陈平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将其与自己记忆中的地图一一对应。
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小舟在一个荒僻的渡口靠了岸。
“从这里进山,到云梦泽边缘,还有一天的路程。”柳婧收起小舟,当先一步,走进了密林。
她的速度极快,在林中穿行,如履平地。陈平运起丹田内那滴灵力,将其均匀地分布在四肢百骸,勉强能跟上她的步伐。
越往里走,林木越是高大,人迹也越是罕见。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危险的气息。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咆哮,令人心头发紧。
柳婧似乎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陈平却不敢大意,他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修炼了《万木长青诀》后,他对山林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能敏锐地察觉到哪里潜藏着危险。
“停。”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柳婧的脚步立刻停下,疑惑地看向他。
陈平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棵看似普通的藤蔓,说道:“那东西,不对劲。”
柳-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仔细端详了片刻,才发现那藤蔓上,覆盖着一层极细的、几乎与树皮同色的鳞片。
“是青鳞蟒。”柳婧的脸色微微一变,“这种蛇毒性极强,而且善于伪装。我竟然没发现。”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陈平一眼。她的神识可以探查到灵气的波动,却无法像陈平这样,对纯粹的自然危险有如此敏锐的直觉。
两人绕过那片区域,继续前行。一路上,陈平又接连指出了几处隐藏的陷阱和毒物,都一一应验。柳婧的话越来越少,但看陈平的目光,却从最初的审视,渐渐变成了一种平等的重视。她意识到,自己找这个向导,或许是找对了。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赶到了云梦泽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陈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片无边无际的巨大湖泊,出现在眼前。湖面上雾气蒸腾,遮蔽了远方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湖中有一些岛屿的轮廓。湖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这哪里是湖,简直就是一片内陆海。
湖边的空气,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草木腐烂的味道,其中夹杂的灵气浓度,比青山村的山里要高出数倍不止。
“我们到了。”柳婧指着远处一座被浓雾环绕的险峻山峰,“那头守护月见草的妖兽,就住在山峰半山腰的洞穴里。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养精蓄锐,等到明日午夜,再行动。”
她带着陈平,来到一处背风的石壁下。
“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周围布置一些警戒禁制。”柳婧说着,便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面小旗子,走向了四周的密林。
陈平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座在雾气中若隐-现的险峰,心里清楚,真正的考验,从明天晚上才开始。他吞下一颗回气丹,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很快就驱散了一路的疲惫。他没有完全放松,而是握着刀,靠着石壁,闭目养神,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