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风波,像一块投入湖中的巨石,在青竹坊市这潭深水里,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
“陈平”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一个略有薄名的新晋丹师,变成了坊市中无人敢轻易招惹的神秘存在。
人们谈论的,不再是他那手神乎其技的处理灵草之术,也不再是他那卖相丑陋却药效惊人的“大力丸”。他们谈论的,是丹心堂堂主姚万山那张被打肿的脸,是百花谷谷主柳如烟那毫不掩饰的示好,更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古怪人,那句轻描淡写的“顺手捏死”和那份随意丢出的“零嘴钱”。
一时间,关于陈平的背景和来历,冒出了十几个不同的版本。
有人说,他是某个隐世大宗出来历练的真传弟子,古怪人就是他的护道者。
有人说,他其实是百花谷谷主柳如烟的私生子,这次是来母子相认的。
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根本不是人,而是某个上古大妖化形,否则如何能让古怪人那等存在都另眼相看?
流言蜚语,陈平一概不理。
他回到听雪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洞府的所有禁制全部开启。然后,他才从储物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让他成为风暴中心的玉简。
玉简入手温热,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紫色纹路,如同雷电的脉络。一股古老而苍茫的气息,从中隐隐透出。
他尝试着将一缕神识探入其中。神识刚一触碰到玉简,便感觉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的毁灭之力构成的墙壁,瞬间就被弹了回来,震得他脑袋一阵发懵。
“好霸道的禁制。”陈平心中暗惊。
这禁制的力量,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阵法都不同。它不是在防御,而是在宣告——凡是胆敢窥探者,皆要承受雷霆之怒。
他又尝试着将自身的木系灵力缓缓注入。结果还是一样,灵力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反而被那股毁灭之力消磨得干干净净。
看来,孙阁主所言非虚。以常规手段,根本无法破解这玉简。
陈平沉吟片刻,将玉简放在石床之上。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块通体漆黑、光滑如卵的神秘石头。
他将黑石,轻轻地放在了玉简的旁边。
一开始,两者并无任何反应。
陈平也不着急,他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起在拍卖会上,黑石传来那丝渴望悸动时的感觉。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雷法”二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怀中的黑石,终于起了变化。
一丝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黑色雾气,从石头表面弥漫开来。这雾气没有飘散,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化作无数条细小的触手,缓缓地、试探性地,缠绕上了那枚紫色的玉简。
玉简上的紫色雷纹,仿佛感受到了冒犯,瞬间光芒大盛!
“噼啪!”
一道道细小的紫色电弧,在玉简表面跳跃,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脆响,狠狠地劈向那些黑色的雾气。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看似脆弱的黑色雾气,在接触到紫色电弧的瞬间,非但没有被击溃,反而像是饥饿的野兽,一口将那些电弧吞噬了下去!
吞噬!
不是抵挡,不是中和,而是最纯粹、最不讲道理的吞噬!
玉简上的禁制似乎被彻底激怒了,更多的紫色电弧从雷纹中迸发出来,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电网,将整块玉简包裹。
黑石也不甘示弱,更多的黑色雾气汹涌而出,化作一张更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巨口,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一场无声的、发生在方寸之间的战争,就在陈平的眼前上演。
紫色与黑色,毁灭与吞噬,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力量,疯狂地纠缠、碰撞。
整个石室的空气,都仿佛被抽空了,变得压抑而沉重。
陈平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知道,自己或许正在见证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场拉锯战,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最终,还是黑石更胜一筹。
当最后一丝紫色电弧,被那黑色的巨口吞噬殆尽后,玉简上的所有雷纹,都瞬间黯淡了下去,恢复了古朴无华的样子。
那层坚不可摧的禁制,就这么被黑石硬生生地“吃”掉了。
做完这一切,黑色雾气缓缓收回了石头之内,黑石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无奇的模样,静静地躺在石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陈平心中震撼,他伸手拿起玉简,再次将神识探入。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
一股浩瀚如烟海的信息洪流,轰然涌入他的脑海。
《紫霄神雷诀》!
一篇完整的、直指天地雷霆本源的无上法诀,就这么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这法诀,与他所知的任何功法都不同。它没有复杂的行功路线,也没有晦涩的法诀口令。它只有一篇总纲,和九幅刻画着雷霆生灭、万物寂毁的观想图。
总纲开篇便是八个大字,字字如雷,震得他神魂都在颤抖——“执掌天罚,代天行道!”
好大的口气!
陈平强忍着心神的激荡,继续往下看。
他很快就发现,这门雷法,根本不是给普通人修炼的。
它要求修炼者,必须身具“先天雷灵根”,或是拥有能承载雷霆之力的“不灭霸体”。否则,强行修炼,只会引雷霆之力入体,落得一个经脉寸断、神魂俱灭的下场。
陈平的心,凉了半截。
他没有灵根,更没有什么不灭霸体。难道自己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欠下柳如烟和古怪人的人情,换来的,却是一门自己根本无法修炼的绝世功法?
就在他感到无比失望的时候,那块黑石,忽然又有了动静。
这一次,它没有散发出黑雾,而是整个石头,都亮起了一层幽暗深邃的光芒。
紧接着,刚刚涌入陈平脑海中的那篇《紫霄神雷诀》,竟不受控制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的记忆中强行剥离出来,化作无数金色的字符,尽数被那块黑石吸了进去。
陈平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却根本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篇好不容易到手的无上法诀,就这么被黑石“抢”走。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将付诸东流时,黑石在吸收了所有金色字符后,猛地一颤。
下一刻,一篇全新的、似是而非的功法口诀,从黑石之中,重新反馈回了他的脑海。
这篇新的功法,依旧名为《紫霄神雷诀》,但其内容,却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霸道绝伦、至刚至阳的雷法总纲,被一段全新的文字所取代。
“天地有阴阳,万物有生灭。木为生,雷为灭。以生机养雷霆,以毁灭证长生。引紫霄神雷之力,淬万木长青之躯。是为,生灭雷体!”
陈平彻底呆住了。
黑石,竟然将《紫霄神雷诀》和他的《万木长青诀》,强行融合在了一起!
它为他,量身打造出了一条,这世间从未有过的,独一无二的修行之路!
以生机之力,去温养、去驾驭那毁灭万物的雷霆之力。再以雷霆之力,去淬炼、去激发那生生不息的肉身。
这简直是……疯了!
生与死,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如何能共存于一体?
这无异于在自己的身体里,埋下了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
但陈…平的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难以抑制的狂喜。
风险越大,机遇越大!
这条路,虽然凶险,但一旦走通,他的未来,将不可限量!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仔细研读那九幅全新的观想图。
原本纯粹的雷霆生灭图,此刻也发生了变化。每一幅图的背景之中,都多出了一株顶天立地的、散发着无尽生机的青色神树。
雷霆在神树的枝干间生灭,毁灭之中,又蕴藏着新生。新生之后,又引来更强的雷霆。
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陈平沉浸在这玄奥的意境之中,不知不觉间,竟按照那第一幅观想图的样子,开始尝试着运转起体内的灵力。
他将丹田内那股青色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按照一种全新的、极其复杂的路线,在经脉中运转。
当这一丝灵力,完成一个周天循环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空气中,一丝极其微弱的、肉眼完全看不见的紫色电芒,竟被他牵引而来,缓缓地融入了他那一丝灵力之中。
“嗤!”
一声轻响。
那一丝灵力,瞬间便被电芒同化,变成了一缕带着毁灭气息的、淡紫色的雷属性灵力!
这缕雷力一出现,便开始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仿佛一头脱缰的野马。
一股焦麻刺痛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陈平闷哼一声,脸色一白。
他连忙调动丹田内更多的《万木长青诀》灵力,去包裹、去安抚这缕不听话的雷力。
青色的生机之力,与紫色的毁灭之力,在他的经脉中,再次展开了一场小规模的拉锯战。
最终,还是生机之力更胜一筹。那缕雷力,渐渐被安抚下来,变得温顺了许多,最终被他缓缓地引入了丹田。
这一缕淡紫色的雷力,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青色的灵力湖泊之上,与周围的木系灵力泾渭分明,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成功了!
陈平心中大喜。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迫不及不及待地,想要试试这雷法的威力。
他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学着观想图中的样子,将丹田内那一缕珍贵的雷力,小心翼翼地引导至指尖。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石壁,轻轻一指。
“噼啪!”
一粒芝麻大小的紫色电火花,在他指尖一闪而逝,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脆响。
石壁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陈平的头发,却根根倒竖了起来,还冒起了一缕淡淡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他摸了摸自己被电得有些发麻的手指,又闻了闻自己被燎了的头发,不由得苦笑起来。
这《紫霄神雷诀》的威力,倒是没看出来。这反噬之力,倒是立竿见影。
看来,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走。
他不仅要修炼灵力,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去淬炼自己的肉身。否则,不等他用雷法去劈别人,自己就先被这雷霆之力给劈成焦炭了。
他收敛心神,不再好高骛远。
他将那枚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玉简,和那块再次陷入沉寂的黑石,都郑重地收入储物袋中。
然后,他走出了静室,来到了那尊巨大的地火丹炉前。
淬炼肉身,需要用到大量的炼体丹药。
而炼制丹药,需要大量的灵石。
赚取灵石,还得靠他这手独一无二的炼丹术。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但陈平的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
他现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有了清晰的道路。
他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地火,眼中,仿佛也跳动着两团不灭的火焰。
他的仙路,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地,踏上了属于他自己的征途。
他要炼丹,要赚钱,要淬体,要修雷!
他要在这人心险恶、危机四伏的修仙界里,用自己的双手,杀出一条,通往长生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