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厉和他麾下血衣卫的下场,陈平并不关心。他此刻正坐在一艘乌篷船的船头,看江上晨雾渐起,将两岸的青山染成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江风带着微凉的水汽拂面而来,冲淡了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血腥与戾气。
那座被他用近千块灵石催动的玄水龟甲阵,足以让钱厉那样的筑基后期修士头疼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足够他金蝉脱壳,远遁千里。至于那座听涛居,送给孙阁主既是了结因果,也是一招妙棋。百宝阁得了好处,自然会卖力地散播他早已远走海外的消息,将水搅得更浑。
“小哥,风大,进船舱里坐吧。”身后传来老船夫沙哑的声音。
还是那个在青竹坊市外渡口的蓑衣老者,只是这次,陈平付出的船资是二十块下品灵石。老船夫掂了掂钱袋,浑浊的老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嘴上却说着:“小哥太大方了,老头子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陈平笑了笑,转身进了船舱。船舱不大,却很干净,一张小木桌,两只小马扎,桌上还温着一壶粗茶。
“老丈,这次去天罗城,路上不太平吧?”陈平给老船夫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何止不太平。”老船夫呷了一口热茶,咂咂嘴,“这大炎王朝看着安稳,底下早就烂透了。出了临江城往东,官府的势力就弱了,江面上讨生活的,除了我们这些撑船的,就是水匪和妖物了。”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尤其是过了‘剪刀峡’,那里水流湍急,两岸悬崖对峙,是黑水帮的地盘。他们有三艘楼船,大当家据说是个炼气九层的狠角色,手底下还有两位炼气后期的头目,专门劫掠过往商船,连仙师的船都敢碰。”
陈平默然。炼气九层?若是放在一个月前,这对他而言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但现在……他内视丹田,七滴青紫琉璃般的液态灵力在混沌色的灵力海洋中沉浮,带给他前所未有的强大之感。
“小哥是去天罗城寻仙缘的吧?”老船夫见陈平不语,自顾自地说道,“天罗城可不比青阳镇,那是越州真正的中心。三宗四盟在那都有分舵,城里筑基修士多如狗,金丹真人也时有耳闻。你这样的年轻人,到了那里,可得把眼睛放亮点,别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多谢老丈提醒。”陈平诚心道谢。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在临江城买的几本杂书,其中一本《越州风物考》正详细记载了天罗城的势力分布。
接下来的几天,小船顺流而下,一路倒也平顺。陈平白天看书,或与老船夫闲聊,听他讲些江上的奇闻异事,晚上则在船舱中打坐修炼。他没有急于提升修为,而是不断熟悉炼气七层后暴涨的力量,打磨着体内的雷力与木系灵力,使其更加圆融如意。
这日午后,船行至一片开阔水域,江面平静如镜。陈平正在船头闭目养神,运转《万木长青诀》的他,忽然感觉到水下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充满了暴戾与混乱的生机波动。
“老丈,停船。”陈平睁开眼。
“怎么了小哥?”老船夫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将船停稳。
“水下有东西。”陈平指着前方百丈处的水面。
话音刚落,那片水面“哗啦”一声炸开,一条足有水桶粗细、遍体覆盖着墨绿色鳞片的怪鱼冲出水面。这怪鱼头上长着一根螺旋状的独角,嘴里利齿交错,散发着炼气四层妖兽的气息。它似乎受了重伤,腹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正疯狂地用头撞击着江面,激起滔天水浪。
“是‘角骨鱼’!这东西性情暴躁,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寻常法器都难伤它。它怎么会伤成这样?”老船夫惊呼道。
陈平没有说话。他从那怪鱼的伤口处,感受到了一股阴寒的妖力残留,与他之前在黑雾沼泽斩杀雾鳞蟒时感受到的气息有些相似,但更加驳杂。
角骨鱼在江面翻腾了片刻,终于力竭,巨大的身躯漂浮在水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老船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小哥,这角骨鱼的独角是炼制水属性法器的上好材料,拿到天罗城至少能卖三十块灵石。咱们……”
“老丈,别去。”陈平拦住了他,“这鱼死得蹊miao,水下恐怕还有别的危险。”
他的话仿佛印证一般,只见那死去的角骨鱼尸体下方,忽然冒出一串串细密的气泡,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深水处缓缓上浮。
老船夫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就要掉转船头。
“别动。”陈平按住他的手,声音沉稳,“现在跑,只会被当成靶子。”
他站在船头,混沌色的灵力在经脉中缓缓流淌。他能感觉到,水下那个东西的气息比角骨鱼强大数倍,至少是炼气六层的妖兽,而且那股阴寒驳杂的妖力,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黑影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轮廓,那竟是一只体型庞大如小山的巨型河蚌。它张开巨大的蚌壳,露出的不是蚌肉,而是一张布满惨白触须、中央还长着一只独眼的诡异面孔。
“是……是‘怨念河童’!传说是淹死在江里的修士怨气所化,专门吞食生灵魂魄!”老船夫的声音都在发颤。
那怨念河童的独眼看到了船上的陈平二人,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嘶鸣,无数惨白的触须如利箭般破水而出,射向乌篷船。
老船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陈平却是不闪不避,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微不可见的紫色电光一闪而过。
“雷来。”
他轻喝一声。
一道只有筷子粗细的紫色电光凭空出现,如游龙般在密密麻麻的触须间穿梭。凡是被电光碰到的触须,都瞬间焦黑、断裂。电光绕着乌篷船游走一圈,便将所有来袭的触须尽数斩断。
怨念河童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似乎对这股毁灭性的雷霆之力感到无比恐惧。它猛地合上蚌壳,巨大的身躯迅速下沉,转眼就消失在深水之中。
江面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船夫呆呆地看着陈平,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撑了一辈子船,见过不少仙师斗法,但像陈平这样,轻描淡写一指便惊退炼气后期大妖的,还是头一次见。更何况,他从陈平身上感受到的灵力波动,明明只有炼气期的水准。
“小……小哥……不,仙师大人……”老船夫结结巴巴地就要下跪。
“老丈,继续开船吧。”陈平扶住了他,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条角骨鱼,捞上来吧,独角归我,鱼肉归你,晚上加餐。”
老船夫愣愣地点了点头,手脚还有些发软地去捞那条价值不菲的死鱼。他偷偷看了一眼陈平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位年轻的仙师,绝对不是普通人。他去天罗城,怕是要掀起一番风浪了。
陈平则望着怨念河童消失的水域,若有所思。那河童的妖力驳杂不纯,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东西,被动地吸收了某种力量才变成了妖物。那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