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疑问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忽略。
她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至少,寻找一些线索。
机会在一个午后降临。陈铮去了部里开会,勤务员也外出采买了。
小楼里,只剩下谢知衡一人。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屋子里静悄悄的。
谢知衡的心跳有些快。她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书,站起身,脚步很轻地上了二楼,走向陈铮的卧室。
他们的卧室是分开的。
从搬进来第一天起,她就住进了他准备的、采光通风最好、布置也最用心的主卧,而陈铮自己,则住在了隔壁的次卧。他遵守着婚前“不经你同意,绝不碰你”的承诺,除了偶尔在客厅或书房逗留,夜间从不越雷池一步。
她站在陈铮卧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几秒。一种类似做贼的心虚感攫住了她,但那股想要探究真相的欲望更强烈。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把手。
他没有给他的卧室上锁。他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整洁,冷峻,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书桌上文件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衣柜里的衣服也按颜色和种类挂得井然有序。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常有的、淡淡的皂角清香。
谢知衡开始谨慎地翻找。她动作很轻,尽量不留下任何翻动过的痕迹。抽屉、书架、床头柜……她检查得很仔细。
陈铮确实对她不设防。他的私人物品摆放得很有条理,她甚至找到了他手里的那本鲜红的结婚证,被他用一个深红色的绒布盒子装着,放在抽屉的最里层。
她打开看了看,并排的名字,红色的印章,一切都在昭示着他们之间法律认可的、牢不可破的关系。她合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就在装结婚证的绒布盒旁边,她摸到了一个硬壳的册子。
她的心猛地一跳,直觉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或许是他隐藏的日记?记录了他真实想法和记忆的关键证据?
她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心情,将册子拿了出来。
册子的封面是略显俗气的粉红色,上面印着几个大字——
《新婚家庭手册》。
谢知衡:“……”
她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不过还是感觉像是蓄力已久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抱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翻开了这本手册。
里面的内容非常实用。从新房布置的风水讲究,家庭电器和家具的修理,到男女生理结构图解,再到性交前的准备工作、各种避孕措施详解、备孕要点、孕期注意事项、胎教方法,甚至后面还有一整个章节的“家庭食品制作常识”……
谢知衡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但这本手册,很明显被频繁翻看过。书页边缘有些微卷起,尤其是在“夫妻生活和谐指南”那几章,折痕尤为明显。
更让她感到无语的是,书页的空白处,还有一些用钢笔写下的、苍劲有力的笔记。
比如,在“妻子经期情绪照顾”旁,他写着:“需格外注意,避免刺激。”
在“促进乳汁分泌的食谱”旁,他标注:“可提前学习,以备不时之需。”
在“红烧肉家常做法”那一页,他甚至详细修改了原书的调料配比,在旁边重新列了一个他认为更合理的配方,旁边用小字备注:“阿衡口味偏淡,糖色可少炒片刻。”
谢知衡合上册子,揉了揉眉心。
所以,他珍而重之藏在床头,反复研读的,就是这么一本宝典?
她试图从这本充满生活气息甚至有些滑稽的手册里,找出任何与他“伪装失忆”相关的蛛丝马迹,但失败了。
这上面只有一个致力于经营新婚生活、努力成为“模范丈夫”的男人的学习笔记。
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他只是天生聪明,适应力强,加上潜意识里或许还留存着某些本能和碎片记忆,所以才能如此迅速地掌控一切?
她将手册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确保和之前的位置、角度一模一样,然后退出了他的房间。
回到客厅,她重新拿起看了一半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陈铮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那违和感依然存在,但这本《新婚家庭手册》又显得如此真实而质朴。
“算了。”她最终对自己说,“也许只是他聪明,适应得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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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陈铮有接待任务,回来得比平时晚。
谢知衡已经吃过晚饭,洗漱完毕,靠在床头看书。
陈铮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他先去浴室洗澡洗漱,换了睡衣,在书房处理完文件后,回了自己卧室。
或许是想看看那本被他翻烂了的《新婚家庭手册》,给自己一点面对她在这场婚姻里持续冷淡的勇气和理论指导。
他拉开抽屉,伸手去找。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动作一顿——书册旁的盒子摆放的角度,和他早上离开时,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他对自己物品的摆放位置有着清晰的记忆力。
他立刻打开盒子,结婚证安静地躺在里面。他拿出来,仔细翻看,摩挲着边角。没有人会无聊到只动一下盒子而不看里面的东西。
她来过他的房间,动过结婚证。
为什么?
其他都无所谓,可是结婚证……
一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甚至带来一阵恐慌——她后悔了?她想拿走结婚证做什么?
虽然他知道,以他如今的操作,这份婚姻关系除非他自己打报告,否则几乎不可能被解除,但她这个举动本身,就足以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偶然听到的、一些关于他们婚姻的闲言碎语,什么“强娶”、“妹妹变妻子”、“未必长久”……虽然无人敢当他面说,但总有风会吹进耳朵。
几个月来努力维持的平静和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一种混合着恐惧、愤怒和被背叛感的情绪席卷了他。
他不能接受她有任何离开他的念头,哪怕只是潜在的可能!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忘了敲门,第一次直接拧开了谢知衡卧室的门把手,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气势汹汹的架势闯了进去。
谢知衡正靠在床头看书,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惊动。抬眼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翻涌的暗色,她立刻明白,他发现了。白天的行为,到底没能瞒过他。
心虚感让她没有立刻出声斥责他的无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