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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刺骨的寒意中恢复意识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勉强睁开一条缝,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昏暗。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邦邦的、散发着霉味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同样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灰尘味的薄被。

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庄园门口摔倒了吗?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像是大病初愈。我环顾四周,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是一间极其破败的房间,墙壁斑驳,糊着发黄的旧报纸,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透进来。家具简陋得可怜,只有我身下的这张破床,一个歪斜的床头柜,还有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梳妆台。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霉味和陈旧香料混合的气味,甚至比庄园里还要浓烈。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任何现代的房间。这陈设,这气味……这分明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时代的景象!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我——我还在静安庄园!而且,可能不是在庄园的“现在”,而是……陷入了某种由那个冥婚仪式引发的、扭曲的时空片段中!

我强忍着恐惧和不适,掀开被子,踉跄着下床。脚踩在冰冷粗糙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走到那扇被钉死的窗户前,透过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外面一片灰蒙蒙的,看不到熟悉的城市景象,只有荒芜的庭院和更远处模糊的、如同水墨画里勾勒的远山轮廓。天空也是阴沉沉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只有一种均匀的、令人压抑的灰色。

这里绝对不是我所知的现实世界!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轻,像是穿着布鞋在走路。脚步声在我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了。

我吓得连连后退,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式布褂、头发花白挽着髻的老妇人。她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冒着微弱的热气。她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身形和感觉,像极了我在那个冥婚大厅角落里看到的那个模糊老妇!

她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毫无血色的脸。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瞳孔几乎散大,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她直勾勾地“看”着我,但眼神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我,看着更远处的什么东西。

“少奶奶……该用药了……”老妇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指甲刮过粗糙的木板,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她端着碗,一步步向我走来。

少奶奶?我?用药?

我惊恐地摇头,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那股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在她快要将碗递到我面前时,她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她那空洞的眼睛,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了我因为后退而敞开的领口处——那里,挂着我随身戴了很多年的、一个普通的银质小项链。

老妇人的脸上,那僵硬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粗陶碗“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乎乎的药汁溅了一地。

她不再看我,而是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僵硬地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诡异得令人窒息。我瘫软在墙边,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套粗糙的、类似民国时期的中衣)。那个老妇人……她好像怕我的项链?还是透过项链,感觉到了什么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

惊魂未定之余,我注意到地上摔碎的碗片和药汁。那药汁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不仅仅是草药,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腥气?我强忍着恶心,仔细观察那些碎片和流淌的液体,突然,我在一滩深色的药汁边缘,看到了一点细微的、暗红色的、像是凝固血块的东西!

这根本不是药!这是……

一股更深的寒意席卷了我。这个“少奶奶”的身份,这个所谓的“用药”,都透着极度不祥的气息。

我必须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到门边,用力拧动门把手——门纹丝不动,从外面锁死了!我用力拍打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外面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我被囚禁了!

绝望中,我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蒙尘的梳妆台上。或许……那里有什么线索?

我走过去,用袖子拂去镜面上的厚厚的灰尘。一面模糊的、带着水银斑驳的旧式镜子显露出来。镜子里映出我苍白惊恐的脸,以及身上那套不合时宜的旧式衣服,更添了几分诡异。

我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但在最底层抽屉的角落里,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胭脂盒,木质的,上面雕刻着模糊的花纹。

我打开胭脂盒,里面的胭脂早已干涸成暗红色的块状。但在胭脂块下面,似乎垫着一小张折叠的纸。

我的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出那张纸。纸很脆,泛黄,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娟秀却透着绝望的小字:

“三月初二,礼成。锁于此屋,不见天日。汤药刺喉,如饮鸩毒。彼言为安胎,实为……炼化。吾儿承业……娘对不起你……张氏……绝矣……”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似乎被什么液体污损了,模糊不清。

三月初二!张承业的死忌!礼成?锁于此屋?汤药炼化?

这纸条……是张承业的母亲留下的?她也被囚禁在这里过?被逼着喝下毒药?为了什么?“炼化”?这个词让我不寒而栗。难道张家的冥婚,不仅仅是为死去的儿子娶亲,还有更邪恶的目的?比如……用活人(甚至是血脉亲人)来进行某种邪术,试图……复活死人?或者制造某种邪祟?

而“少奶奶”这个称呼……难道这个房间,曾经囚禁过不止一位“新娘”?而我,阴差阳错地,陷入了这个不断重复的恐怖轮回之中,成为了新的“少奶奶”?

这个认知让我几乎崩溃!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将胭脂盒和纸条塞回抽屉,踉跄着退到床角,紧紧攥住了脖子上那个小小的银项链——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让我感到一丝微弱安全感的东西。

门开了。这次进来的,不是那个老妇人。

是那个穿着黑色长衫、脸色惨白死寂的“张承业”!

他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是的,是飘,他的脚似乎没有沾地!他直接飘到床前,用那双空洞的死白色眼睛,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嘴角那抹僵硬诡异的笑容,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和恶毒。

他缓缓地抬起一只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手中端着一个新的、同样粗糙的陶碗,碗里是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液体,气味和刚才打翻的那碗一模一样!

他要亲自给我“用药”!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拼命向后缩,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我想尖叫,想反抗,但身体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动弹不得,喉咙也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承业”的脸离我越来越近,那死寂的气息几乎要冻僵我的血液。他手中的碗,已经递到了我的唇边……

就在那散发着腥臭的碗沿即将触碰到我嘴唇的瞬间——

我胸前那个小小的银质项链,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热流,猛地从项链中涌出,顺着我的胸口扩散开来!

“嗤——”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一声极其轻微的爆响!

“张承业”碰到那股热流的手,猛地缩了回去,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他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暴戾和难以置信的愤怒!他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实质般的、黑色的怨毒火焰!

他死死地瞪着我,或者说,瞪着我胸前的项链,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之震荡起来,温度骤降!

但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用那种恨不得将我撕碎的眼神盯着我,然后,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阴影一般,缓缓消散在了空气中,连同他手中那碗可怕的“药”也一起消失了。

房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我瘫在床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项链的温度也迅速褪去,恢复了冰凉。

得救了……暂时得救了。是因为这项链吗?这项链是父母去寺庙里求来的普通护身符,没想到真的有点作用?还是说,它蕴含的微弱的“生气”或“愿力”,与这个纯粹由死气和怨念构筑的诡异空间格格不入,所以产生了排斥?

但我知道,危机远未解除。“张承业”只是暂时退却了,他和他背后的邪恶力量绝不会放过我。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这个不断重复冥婚、囚禁、喂药的恐怖循环,必须被打破!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梳妆台,投向藏着绝望纸条的抽屉。或许,线索就在那里。那个留下纸条的“前少奶奶”,她是否也曾挣扎过?她最终……怎么样了?

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门外偶尔会传来那种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但再也没有人进来。我被困在这个冰冷的囚笼里,与绝望和恐惧为伴。

直到某一刻,我听到窗外(虽然被钉死)传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不是风声,也不是那种诡异的寂静,而是一种……模糊的、像是很多人在一起的喧闹声,夹杂着吹吹打打的乐声?但那乐声扭曲怪异,丝毫听不出喜庆,反而像是送葬的哀乐!

冥婚的仪式……又要开始了吗?这次的新娘是谁?是小美?还是……轮到了我?

恐慌再次攫住了我。我冲到门边,用力拍打,嘶哑地试图呼喊,但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我感到彻底绝望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门板下方与地板之间,有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我趴下身,努力将眼睛凑近那条缝,向外望去——

缝隙外的景象,让我血液倒流!

我看到了一双穿着红色绣花鞋的脚,正僵硬地、一步一步地从我的门前走过!那鞋子的样式,和我在冥婚大厅里看到的“小美”穿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我看到更多穿着各种旧式鞋子的脚,沉默地跟随着。然后,视野有限,我只能看到这些脚来来往往,伴随着那扭曲的哀乐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阴森的行进。

突然,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惨白的脚,停在了我的门前!正是我之前昏迷前看到的那双!

那双脚停留了片刻,然后,我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视线,穿透了门板,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发现我了!他知道我在这里窥视!

我吓得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门外的乐声和脚步声似乎远去了,但那种被锁定的冰冷感觉,却久久不散。

这个由怨念和邪术构筑的空间,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而我,已经深陷其中,成为了这场跨越百年恐怖仪式的新祭品。逃跑似乎是不可能的,但坐以待毙更是死路一条。

我该怎么办?那个胭脂盒里的纸条,是唯一的线索吗?张承业的母亲提到的“炼化”,到底是什么意思?打破这个循环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我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望着被钉死的窗户缝隙里透进的、永远灰蒙蒙的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插翅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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