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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头的土地庙,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不堪。它孤零零地蜷缩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坡地上,远离镇子里那些尚有灯火的人家,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坟。庙很小,只有一间正殿,青砖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长满了枯黄的杂草。两扇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黑洞洞的门缝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往外冒着阴冷的寒气。

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照片,与眼前这座真实的庙宇重叠,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同步感。匿名信息像诱饵,而我,是那条明知危险却不得不咬钩的鱼。

胸口的银项链一片冰凉,死寂无声,仿佛之前所有的温热和牵引都只是我的幻觉。但那种被无形之手推动的感觉,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我站在庙前,夜风吹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在周围徘徊。

进去吗?

香炉下……那里有什么?是另一个如同胡家老宅二楼的恐怖存在?还是一份能解开所有谜团的“答案”?

没有退路了。我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腐朽木头气息的冰冷空气,迈步走上了通往庙门的、长满青苔的石阶。

伸手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得很远。一股浓烈的、陈年的香灰和霉味混合着一种更深的、类似坟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呛得我喉咙发痒。

庙内比外面更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我打开手机手电,光柱扫过。正殿很小,正中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土地爷神像,但神像早已残破不堪,色彩剥落,半边脸都塌了,露出里面暗黄的泥胎,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正俯视着我,带着一种诡异的慈悲和漠然。神像前的供桌歪斜着,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鸟粪。而供桌下方,果然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用青石凿成的香炉,里面堆满了板结的、黑灰色的香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腐烂杂物。

“香炉下……”

我蹲下身,强忍着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用手拂开香炉边缘厚重的灰尘。香炉是实心的,底部紧贴着地面,根本没有什么“下面”。难道信息是错的?或者……“下”指的是香灰的下面?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探入冰冷的香灰中。香灰板结得很硬,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我用力抠挖,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灰黑色的渣滓。挖了大约十几厘米深,指尖突然触到了一个硬物!

不是石头,触感更光滑,更……规整。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加快了挖掘的速度。很快,一个约莫巴掌大小、扁平的、用某种金属制成的盒子轮廓显露出来。盒子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香灰,但依然能看出它原本的暗沉色泽。

我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从香灰里取了出来。很轻,入手冰凉。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搭扣。我颤抖着手,掰开搭扣,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或者邪异之物。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极其薄薄的、用油布包裹着的小册子,以及……一把小小的、样式古朴的银锁。银锁已经有些发黑,但做工精细,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花纹,锁孔很小。

我拿起那本小册子,拂去油布上的灰尘。册子没有名字,封面是空白的。我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是毛笔写的字,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刚劲,是我奶奶胡秀英的笔迹!我认得!

“秀英手记,庚子年腊月。”

庚子年……那是1960年!奶奶还年轻的时候!

我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心脏狂跳不止。手记的内容断断续续,像是一篇篇零散的日记,记录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往事:

“……爹又逼我学那些东西……画符,念咒,还有……还有‘相尸’……我不肯,他就打我,说胡家的女儿,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我害怕,那些符纸冰凉刺骨,像有生命一样……昨晚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哭,爹说那是被镇在河底的‘桩’,怨气未散……”

“……偷听到爹和几个陌生人的谈话……他们说要‘起桩’……用新的‘引子’……好像是一个外乡来的姑娘……叫……小翠?他们要做什么?我不敢想……我得阻止他们……”

“……失败了……爹发现了我……把我关了起来……小翠还是死了……河滩上闹得厉害……爹说怨气太重,要行‘血符’才能彻底镇住……要用至亲的血……他……他盯上了我……”

手记到这里,字迹开始变得凌乱、模糊,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我逃出来了……偷走了爹最重要的‘镇物’和‘钥匙’……还有这本记着他罪证的手记……我不能让他再害人……可我该去哪里?这锁……这锁能锁住一切吗?……”

手记的后半部分几乎被泪水浸透,字迹难以辨认,最后几页更是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些残破的边缘。

我合上手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手记证实了我最坏的猜想!小翠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胡家(我太外公)为了邪恶风水术进行的谋杀!奶奶是知情者,甚至是反抗者和逃亡者!她偷走的“镇物”,很可能就是那张符纸,而“钥匙”……就是我手中这把银锁?这把锁,能锁住什么?锁住怨气?锁住真相?

那银项链呢?手记里没有提到。它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得到了部分解答,但更多的谜团涌现出来。奶奶逃了出来,带着罪证和“钥匙”,她后来过着看似平凡的生活,是为了隐藏这段血腥的过去?她留下项链给我,是为了保护我,还是……预示着我终将卷入其中?

我拿起那把小小的银锁,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锁孔很小,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钥匙在哪里?奶奶没有留下。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声响,从土地庙外面传来!像是有什么重物落在了地上!

我吓得一哆嗦,手记和银锁差点脱手!手机手电的光柱猛地扫向庙门!

门外,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刚才那声响,是错觉吗?

不!不是错觉!

因为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咚!咚!”的声音接连响起!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步步、沉重地逼近土地庙!

同时,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腐臭气息,顺着门缝飘了进来!比在古镇河滩闻到的更加浓烈!更加……新鲜!

是它!小翠?!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它们追来了!是因为我动了香炉下的东西?!这根本就是一个引诱我触发警报的陷阱!

我惊恐地退到墙角,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电光死死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庙门。

“哐当!”

庙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木屑纷飞!一个高大、臃肿的黑影,堵在了门口!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不断滴落着粘稠液体的轮廓,散发着冲天的恶臭。它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一双在黑暗中泛着惨绿色幽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逃!必须从后面跑!

我猛地转身,想寻找后门或者窗户,但这土地庙太小了,除了正门,四面都是结实的墙壁!唯一的出口被那个东西堵死了!

我被困住了!

“嗬……嗬……”门口的黑影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喘息声,带着水声,像是喉咙里塞满了淤泥。它开始移动,笨重地、一步一顿地踏进了庙门!

它的全貌在手机光线下逐渐清晰——那根本不是什么尸体!而是一个由淤泥、水草、腐烂的动物残骸以及……一些疑似人类肢体碎片胡乱拼凑起来的、巨大而恶心的怪物!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滩移动的、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只有那双嵌在烂泥中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清晰得可怕!

这是小翠怨气的聚合体?还是胡家邪术制造出的其他怪物?!

怪物朝着我缓缓逼近,所过之处,地上留下黏糊糊的、散发着恶臭的痕迹。它伸出了一条由淤泥和水草构成的、类似触手的东西,朝着我卷了过来!

我绝望地挥舞着手机,光柱在怪物身上晃动,却无法阻止它!口袋里的银项链依旧冰冷,毫无反应!手记和银锁此刻也毫无用处!

眼看那恶臭的触手就要碰到我——

突然!

“咻!”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一道细长的黑影,如同闪电般从庙外射入,精准地打在了怪物的触手上!

“嗤啦!”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条烫进了油脂!怪物的触手猛地缩回,发出痛苦的嘶嚎,被击中的部位冒起一股白烟!

有人?!

我惊愕地望向庙外。只见月光下,一个消瘦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坡地边缘,手里似乎拿着一把……长长的、像是鞭子一样的武器?刚才那一下,是他干的?

怪物被激怒了,放弃了我,转身朝着庙外那个身影发出咆哮,庞大的身躯蠕动着冲了过去!

机会!

我顾不上多想,连滚带爬地冲向庙门缺口!经过怪物刚才站立的地方时,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手下意识地撑了一下地面,正好按在了那怪物滴落的、一滩粘稠腥臭的液体上!

粘滑、冰冷、带着强烈的腐蚀感!我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但就在我的手掌接触到那液体的一瞬间——

我胸口的银项链,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到几乎烫伤皮肤的高温!同时,一股强大的、冰冷刺骨的能量流,像决堤的洪水,从项链中汹涌而出,顺着手臂,传到了我沾满黏液的手上!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以我为中心扩散开来!

已经冲到庙外的怪物,动作猛地一僵,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的尖啸!它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地颤抖、扭曲,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上的压制!

而庙外那个出手相助的身影,也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对这股突然爆发的力量感到极其意外。

灼热和冰冷的两股感觉在我体内疯狂冲撞,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晕厥。我死死咬着牙,凭借最后一丝意识,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土地庙,头也不回地朝着与怪物和那个身影相反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身后传来怪物更加疯狂的咆哮和某种激烈的打斗声,但我顾不上了!我只知道跑!远离这片诅咒之地!

项链的力量……再次救了我!但这一次,它的爆发,似乎是因为……接触到了那怪物的“体液”?难道我的血,加上这些邪祟的残留物,才是真正激活它的关键?

我一路狂奔,直到肺像烧着了一样疼,才敢停下来,瘫在一片漆黑的田野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头望去,土地庙的方向已经恢复了死寂,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呜咽。

我活下来了。又一次。

但我知道,我捅了马蜂窝。土地庙的线索,奶奶的手记,银锁,还有项链突如其来的力量……这一切,都意味着我已经彻底踏入了风暴眼。暗处的敌人,苏醒的邪祟,还有那个神秘的出现又消失的“帮手”……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凶险。

我擦掉手上令人作呕的黏液,紧紧攥着那本染血的手记和那把冰冷的银锁。下一个回合,或许不再是逃亡,而是……反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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